韩金氏从没见过周佑藩如此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方说道:“罢了罢了。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你真有心要娶我家真真,只怕这时候也难!如今我娘家要做‘五七’,你家连给周老头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如何做得起这样大的法事?不如两下撇开罢!”
周婆见韩金氏开口推辞,忙道:“韩大娘,我说过的,只要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便是让藩儿做个上门女婿,我们也是没意见的。”
她这番话急急忙忙地说出之后,周佑藩身子轻轻一震,随即扭过头去,夜间堂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他这样扭过头又低下了头,韩金氏看不到周佑藩脸上表情,但听到周婆再次说出愿意让周佑藩入赘韩家的事情,却由不得韩金氏不心动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招一个上门女婿,自然比把女儿嫁出去更好。于是留心看周佑藩反应。只见周佑藩低着头,身子不动,也不言语,韩金氏心想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便道:“罢了,你儿子以后是要做举人状元的,入赘到我家,岂不是太亏了?只怕你儿子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周婆急道:“如何不愿意?他若是不愿意,今儿个也不会来了!更不会叫你岳母了。”她说着又推儿子,催道:“藩儿,你快说呀!”
韩金氏留心看周佑藩反应,只见周佑藩站在原地半晌,身子微微颤动,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也猜得出他心情起伏颇大,韩金氏暗暗叹气,心想还是算了,不料周佑藩想法已定,遂转过身来,轻声道:“若是岳母大人能够答应小婿三个条件,便是入赘,那也无妨!”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似乎费了很大气力,韩金氏好奇心起,没想到素来倨傲冷淡的周佑藩居然能放下身段,跟自己谈条件,倒是要听听他要说什么,遂道:“请讲。”
周佑藩笔直地站在原地,说道:“按理来说,儿女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我的父母已答应了这桩婚事,我就该遂了父母的心愿。如今来向岳母赔罪,也是为着当初小婿莽撞之故,冲撞了岳母。若是岳母不计前嫌,将这门亲事定了,只要能依从小婿三个条件,便是入赘,那也是无妨的。”
韩金氏见他和自己谈条件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气,便也冷笑道:“你说吧,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莫说三个条件,四个五个、十个八个都依得。”
周婆见儿子还要挑三拣四,跟韩金氏谈条件,急得不住咳嗽,扯他衣角,又使眼色,周佑藩却似看不见,朗声道:“第一个条件,虽然是入赘,却不能让我坐花轿,也不可大张旗鼓,笙箫鼓乐,迎娶我到你家成亲。这做亲,需如平常人家一般,由我周家前来迎亲。”
韩金氏心想:“这个倒还可以接受。”她没有说话,周佑藩又道:“成亲之后,你韩家不许逼我接手店铺,也不许阻拦我读书。”
这个条件却也不算太难接受,韩金氏暗暗点头,要看周佑藩第三个条件会是什么,周佑藩顿了一顿,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古训,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周佑藩虽然做了你家的上门女婿,周家的香火却还是要延续的。若是以后能生下几个儿女,希望能有一个儿子姓周,继承我周家的血脉。”
韩金氏见他提出这个条件,先是一愣,然后又想:“若是真真肚皮争气,多生几个孩子,给他周家一个,也不算什么难事。”
她听了周佑藩的这三个条件,已经放下了大半心事,但是又担心韩真真不肯再嫁周佑藩,何况当初周佑藩悔婚之时,态度十分倨傲,韩金氏有心要再杀杀他的锐气,便道:“人家做上门女婿,可都不像你这样挑三拣四的。”
周佑藩低声道:“你若是觉得这条件不能接受……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他扶着周婆告辞离去,韩金氏呆呆站了一会,望着这对母子离去的身影,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无心算账,将东西收好,便走进了院子。
韩金氏一进院子就高声叫韩真真,不料连叫几声,都没人应她,韩金氏疑心顿起,点了油灯进到院子,再叫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韩金氏满院子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有点心慌,这时候堂屋的门“咿呀”一声开了,韩金氏吓一跳,赶紧走到堂屋,却见韩真真笑嘻嘻地拉着小文进到屋子里。灯光下只见韩真真穿着件白色衣裳,头发扎了两条粗辫子披在身后,耳朵上两个白色珍珠坠子垂着不住打晃,脸上没有擦脂粉,但是脸色微微发红,额头出了点微微的汗。齐额的刘海下面一双眼睛大而且灵活,含着笑意,鼻梁挺直,嘴唇红润润的,加上笑的时候脸颊旁边露出两个淡淡酒窝,颇有几分俏丽。韩金氏看到韩真真这副打扮,忽然愣了一下,心想:“原来我女儿生得也不差!”
要知道原来的韩真真贪吃懒动,十二三岁就变成了个小肥妞,加上爱穿深色衣裳,又爱坐在楼上的窗子旁晒太阳,肤色显得偏黝黑一些。如今韩真真十分注重保养,刻意减肥又增加了运动量,不知不觉中已经瘦了许多,又白了许多。只是这大半个月来,韩金氏心情烦躁,哪里顾得上仔细观察女儿的外貌变化?此时韩真真换了浅色衣裳,又是夏季将至,衣裳单薄,那身材和相貌便都显现了出来。要知道韩金氏本来相貌不差,生的女儿自然弱不到哪里去,只是当初韩真真太过肥胖,便将五官的优点都掩盖了。
此时韩金氏看到女儿带着小文进来,心里暗暗为韩真真的样貌改变称奇,转念又想:“我女儿也长得不算差,就这样配了周佑藩那小子,只怕浪费了!”
她本来要和韩真真说周佑藩愿意入赘一事,这时候看到女儿相貌,顿时又改了主意,只问了韩真真一句:“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儿家又跑去哪里?小心邻居看见了惹出闲话来!”
韩真真笑眯眯地道:“我本来刚洗完澡洗好头,坐在院子里乘凉,谁知道小文爬到树上用弹弓打我,所以我就跑出去捉了他回来。”
小文手里拿着弹弓,小脸也是红扑扑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方才经过了一番剧烈运动,韩金氏啐道:“都不小了,还玩这个,还不赶紧丢了。”
小文一听忙将弹弓藏在身后,连连摇头道:“这个可不行,李家哥哥给我做的,可好玩了。”
韩金氏听说是李子奇做的,撇了撇嘴怒道:“一天没个正经,叫他去办的事情呢?没办好的话,我可饶不了他!”
小文握着弹弓,生怕韩金氏抢了他的似的,听到韩金氏问的话,便道:“对啦,他叫我告诉你,说是邻县的那个,已经说了五次亲了,其中四次,刚刚定亲女孩子就得病死了,还有一个,虽然没死,却也病得不轻。是男方眼看女方不行了,生怕嫁过来晦气,主动退的亲。隔壁街的那个,李大哥说对方家里一直在谈论这门亲事咧,说新娘子嫁过去之后,先要把她的嫁妆都拿到手,然后另外再娶三妻四妾,怕她做什么。麻子的事情,听说今日没头绪,明日去别的地方再查,定然不会折辱了他桐城派的名头。”
小文口齿伶俐,将李子奇的话交代得清清楚楚,韩金氏听了,不由竖起了眉头怒道:“怎的这些媒婆说的媒都不靠谱!”
韩真真见母亲生气,不敢答话,和小文使了个眼色,各自溜回房间。
她回到房间里,又开始了每天必做的美白保湿工作。韩家的院子里原本种着几根丝瓜藤,韩真真按照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办法,在丝瓜藤的根部之上30公分处切掉.茎部上端插在干净酒瓶中.把酒瓶口封住,一两天就接了半瓶丝瓜水。据说这丝瓜水美白保湿功能很强,韩真真整日在家里呆着,左右无事,便做了几大瓶。
这时候韩真真拿了酒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铜钱大小的丝瓜水,慢慢拍在脸上,轻轻按摩吸收,然后切了黄瓜片,刚要贴在脸上,一抬头看见窗子开着,她上次贴着满脸的黄瓜片,结果被试图越窗而入的李子奇吓了一大跳,这时候想起来,便先去关窗。
她这窗子是用竹竿撑住的,要关窗便要将竹竿取下,再把窗子慢慢放下来,韩真真一手握紧了竹竿,一手要去抵住窗子,肩膀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韩真真低头一看,却是颗小石子,她沿着小石子投来的方向一望,只见李子奇正靠在不远处一棵树上朝自己挤眼睛。韩真真便暂时停下动作,瞪他一眼道:“大半夜的,跑到树上干什么,还想吓唬我吗?”
李子奇笑嘻嘻地道:“我见你没睡,所以过来找你说说话。”
韩真真扮一个鬼脸笑道:“我才不和你说话呢,男女授受不亲,再说,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李子奇又挤挤眼睛,笑道:“你要是把你桌上那瓶酒给我,我就走了。绝不妨碍你的名声。”
韩真真这才明白,原来李子奇酒瘾发作,见到自己装丝瓜水的酒瓶,当成了酒,她这瓶丝瓜水刚刚做好,那舍得就这么给了李子奇,便笑道:“这才不是酒,给你你也喝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