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你看,这株梦昙花开了,而这一小株,也发芽了!以后啊,两株连在一起,定会很美!”
“本王觉得你意有所指……”
“才不是呢!”
“不是为何脸红?”
“萧越宸!”
后来,他的苑子置名为清柃苑,清柃——倾灵。
白驹匆匆,转眼间,她已在这宸王府内待了八年,与他相知相爱,有六年之久。
三日后,就是他迎娶相府千金柳如雪的日子。在那之前,他曾问过她几次,愿不愿意做他的正妃。
她只是摇头,因为她懂,那个位置,是要留给一个能帮他夺得大业的女子的。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以奴婢身份相知相伴,只因是他。
听闻相府千金柳如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她美貌如斯,温婉可人;听闻……
她勾唇浅笑,淡然自若。
三日后的大婚,定是举城同庆的好日子,可嫁给他的,却不是她。
近来这段日子,她总是反复梦到八年前的种种,她也是人,也会怕……怕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陪他了。
大婚那日,她在苑里看到梦昙花开了,那一刻,她满心欢喜,习惯性地侧首看他,却是那月光之下,那抹熟悉的影子不在身旁。
她忘了,他今日娶了正王妃。
昙花,固然只是一现。孤芳自赏,无人叹。
柳如雪的确很爱他,她开始可笑自己被那份爱感动了。
他又动怒了,只因她的不在乎。
不在乎?她无言以对。
萧越宸,若是我当真不在乎你,又岂会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和好如初那夜,他问她——
灵儿,待我成事之日,你可愿像这世间女子一般,凤冠霞披,喜帕遮头,嫁于我萧越宸为妻。此生此世,做我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永远。
可是最终,柳如雪如愿怀上了那个孩子,那时她想,她不欠任何人了。
她想走,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他却不允,用他的方式让她留下——成为他女人那刻,她从未后悔,也以为遥远的以后也不会后悔。
但这人世间,总是有一些事,让你不得不后悔。
他能给她想要的礼堂,给她名分,给她爱,却独独忘了将信任给她。
他不信。
无论她如何求他,他都不肯相信。
直至他抬着那碗藏红花亲手喂她喝下,她方知,何为恨。
憬烨死了,粉身碎骨,那些属于憬烨身子里流淌的血溅了她一身。那一瞬间,她不是悲伤,而是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害怕。那些血,就像憬烨依附在她身上的寒冷,冰得刺骨。
笛木救不活他,只是将他葬在了琉辰国最美的地方。那个最美的地方,成了她最怕去的地方,只因那里葬着的人,他叫憬烨。
四年,经历了之前的情劫,她的灵力恢复。这四年里,莫残带着鱼尘儿找到了她,她的哥哥。
有笛木的相伴,她不想回到北越国,也不想报复,但父皇急需寒淤雪莲,她没得选。
四年后的再相见,她不知会发生何,也料不到未来的事,但她深知——这一次,她不会再爱了。
流云界,天色已晚,重重黑云将月亮遮挡住,没有一丝光亮。
客栈内,一片光明。
李娇儿将头侧在女子平坦的腹部,静静听着,嘴角绽放出笑容。
女子勾唇轻笑,道:“才两个月,能听出什么?”
“嘘——”李娇儿比比手势,而后又凑耳上去,边听着“胎动”边说:“我是妖,自然听得到。”
颜若灵轻笑,这李娇儿此刻的模样,真像是笛木。
一侧的鱼尘儿羡慕那李娇儿能听出公主腹中孩儿的动作,以前的笛木,如今的李娇儿,都能让公主随时笑靥如花。
“动了动了!”李娇儿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喜的像是自己是孩子的娘一般。
颜若灵微怔,随即闭上眸子以灵力去感受。
蓦然睁眼,莞尔一笑。原来,它的每一次心跳她都能感受得如此清晰。真好……
一旁的莫残看着她的笑,渐渐出神。他该是为她而高兴的,那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子,待它出生后,他会以父之名待他。他的灵儿,他的孩子。
莫残的心思鱼尘儿怎会猜不透,可这个男子,却从不去了解她的心意。他将她当做妹妹,却将他的亲妹妹当做最爱。
“对了公主,尘儿还有一事未想通。究竟是谁,在柳如雪药里动了手脚?”
鱼尘儿费解,北越国后宫,死的死,走的走,疯的疯,究竟还有谁呢?
颜若灵垂眸,心中不想再提及那些事。
“哎……”出声的是李娇儿,她撇嘴说道:“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想要害柳如雪。”
“……”鱼尘儿不解,摇头。
李娇儿深呼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柳如雪爱萧越宸,每日喝那些药,只是为了让萧越宸明白,她宁愿自伤也要为他怀有一子;同样,她恨萧越宸,喝药不过是表面,她要让他知道何为报应,即便喝再多的补药,萧越宸也注定绝后。”
“所以……是她自己在药里动了手脚?!”
李娇儿点头,这丫头,终于聪明了。
“那,那个司马御医又作何解释?他医术高,不会不知那药有问题啊?”
“……”李娇儿无言,才说这丫头开窍了,又变傻了。
“司马徒是臣,柳如雪是皇帝最爱的皇后,你说事情若是败露了,萧越宸会信谁?”
当然是柳如雪了……鱼尘儿恍然大悟,所以那司马御医只是明哲保身,才去了边境救人。
“司马徒的确是正人君子。”这时,一直不做声的颜若灵幽幽出声。
“若他是正人君子,那四年前又作何解释?”莫残的质问,鱼尘儿也赞同。若非那司马徒四年前胡说八道,公主又岂会遭受那些痛苦。
“四年前他并没有说谎……与医术无关,即便是我,也难查出常人中了隐迷。那无毒无色,是罕见的迷-香。”
“从司马徒肯冒死救治染疫者就可知,他的确是君子。只是,可惜了。”李娇儿微微叹口气,她也认同颜若灵所知,但如今的北越国,司马徒留在那也不会被人受重。
“原来如此。”
鱼尘儿侧头看了眼莫残,见他依旧眸色深谙。
“既已离开,就将该忘的都忘了。”
莫残的话别有深意,说完,转身出了屋,鱼尘儿随即跟上。
“这男子说话真是……”李娇儿一时找不出词来形容,执起茶杯,而后好奇问道:“他是谁?”
颜若灵不以为然回道:“我哥。”
“咳咳……”茶水还未入腹,硬被呛在喉咙中,李娇儿捂唇咳着。
“怎么,不行么?”颜若灵好笑而问,听到是她哥哥,她就这般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不行了!”李娇儿顺顺气,后低声说道:“别说你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方才那断臂男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温暖的眼神,都只对着一个女子。李娇儿是妖,一眼就看出他是何心思,更何况是她颜若灵。
“你想多了。”颜若灵沉眸启音,兀自饮茶,不愿再多说。李娇儿撇嘴点点头,好吧,就当是自己想多了,反正,有的人心知肚明就可。
……
深夜,庭院内,男子倚着树干,手里捏着一片叶子,沉入漫漫的记忆。
——“哥,你吹得真好听!灵儿也想学!”
——“你天资愚钝,这叶子落入你手中,准不会吹出好曲子。”
——“我明明是天资聪慧,一学就会!”
——“何人胆敢骗琉辰国公主?你天资聪慧?!”
——“……父皇母后!”
那时候,她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只因她是女子家,不用同他一般从小开始去太师傅那里学武,熟知四书五经。
那时候,她总是与笛木那小丫头一起跑出宫游玩,他不知替她们圆了多少谎话,骗了母后多少次。但他只要看到她笑,就觉得心里很温暖。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种兄妹之情会变成一种深深地眷恋。有时他在学武,她却在一侧迷糊沉睡。他看着那张小脸出神,免不了被太师傅严责。
“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为何他每次回首,人是她,听到的却是——哥。
“夜深了,院里风大,快回屋吧。”
颜若灵却不闻,移步走近他。淡笑,
“屋里太闷,想出来透口气。”
瞥眼瞧见他手间的那片小叶子,睫毛闪动,如小扇子一般。
“哥,灵儿想听你吹一曲。”
莫残一恸,而后颌首,将叶子的边缘抵上他的薄唇间。
轻灵的声音传来,她微微将头靠在男子肩上,静静听着他谱的曲。
“哥,谢谢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浅浅漫开,莫残不动,曲调未断。
这句话,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未说出口的。那年,娘亲死了,父皇要烧死她,她以为她从此只剩下自己。直到,他找到她。她最爱的至亲,还活着,真好。
“哥,要这样,一直好好活下去。”
哥,也许你不知,这次回到琉辰国,就是我们的分离。这四年有你,灵儿已经觉得足够了。你的天下,属于我们的琉辰国,灵儿即便化骨成灰,也将它夺回。
“哥,你继承大业那日,一定很风光。”
若是灵儿再也看不到,你也要做明君。
那一夜,院里的曲子从未停过,她倚在他肩上,说了很多话。比以前每一次都要多,多到让莫残有种错觉,她会离他而去。
北越国,储清殿。
“本公主要见皇兄!”
“公主,皇上此刻不见任何人……”
“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