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扬把窗打开,向下面街道看去。与之前笛木所看到的场景一样……
夜色朦胧,白日本空无一人的街道此刻是“沸沸扬扬”。
街道上的人,步行缓慢,成群而走,手不断向前摸索着。本来无异,只是为何那些人……有的漂浮,有的断肢甚至……无首。
“……他们……”
“自然不是人!”笛木看看下面,不免冷瑟,再抬首看向夜空。那一轮明月已成圆形,嘴里嘟囔:“难怪……月圆之日,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
“花姑姑的笺书有道:上古恒时,六界之分,其鬼界为六界之低。鬼魂若想来到人界,必要成百,方能阻挡人界阳气,百鬼夜行。”
“如此说来,这些东西没足够的力量伤害我们?”
笛木冷瞅他一眼,走向桌前,将那准备好的饭菜原形显现。
“你现在还认为他们伤害不了我们么?……花姑姑的笺书所说的是上古恒时,千年之前。况且,这个地方常年累计只有这些鬼魂,阴气很重,力量足够抗衡人。……只是,竟无人知晓这里有这些东西,定是他们出不去这流云界……那么,结界处在哪?”笛木撅嘴,思索着。
“嘘,有声音……”沐少扬捂着笛木的嘴,两人靠近门边。
“我要她的脸皮,那丫头的脸白嫩嫩的……我的这副皮囊都干了,这昨儿个刚接上的手又掉了……”
是个柔细的女音,笛木从门缝中看去,是方才那不吐言语的女子,还以为是哑儿,原来会说话。
果不其然,都不是人……那女子,也便是那无右手的女鬼,正将自己干涸的脸皮撕下,腐烂的右脸,空洞的左脸……天,笛木闭眼,缩进沐少扬怀里。
沐少扬看着那女鬼的模样,眉微蹙起。
“噔噔噔……”鬼上楼的声音很小,却狠击着笛木的心。
“走!”沐少扬执起她的手,她不解,问:“走去哪儿?”
言下之意,哪儿还有路可走?
沐少扬将笛木拦腰抱起,在那女鬼推门而入之际跳下了窗。
笛木不敢置信,沐少扬不是疯了吧?!楼上一只鬼,街上的可是百只鬼,偏偏弃少选多,不带如此玩命的!
才一跳下窗,沐少扬便搂着笛木向街角缩去,尽量不让眼前游行的鬼发现。
“我们如何才能脱身?”笛木小声嘀咕,不敢吵到“专心”游行的百鬼。
还未等沐少扬有所回应,一只无眼男鬼凑向她,
“啊……”惊呼声被某人的手挡回,沐少扬用手捂住笛木的嘴鼻,不让她的气息外流,自己也闭气。
眼前的男鬼吸吸鼻,在笛木身边闻闻,似是没闻到气息,又自顾着向前走去。
紧张的心放缓下来,百鬼就如此在他们之间穿梭着。
他们到底要去哪?笛木看着这些鬼一直在这客栈前的街道打转,不进去也不离开。里面的也是鬼不是么?为何总觉他们不敢进去?
之前在客栈里的老夫走出来,两人尽量低头将自己埋在百鬼间不让他看到。
“还有两个魂魄我们就能冲破结界……定要抓到那两人!”
老夫说的两人应该就是他们,只是,有了最后两个魂魄就能冲破结界……那末,自己之前猜测的未错,他们出不去这流云界。结界应该在这客栈里……
笛木拽了拽沐少扬的手臂,示意他客栈,沐少扬懂了她的意思。可,百鬼在此,如何进去?
笛木撅嘴,哼,谁让你方才搂着我跳下来的,如今还得费尽心思进去。但……如若那时不跳,自己的脸皮也许已经在那女鬼的脸上了。
沐少扬反手在她手下写下几个字,未待她反应过来,他已推开她,兀自发出一声响动,朝另一方而走,百鬼听到声响,随着那老夫追去。笛木想叫住他,但终是晚他一步。他方才在她手中写下:找结界,我引开他们。
此刻,找到结界才能救彼此。不犹豫,进了那客栈。
客栈依旧萧瑟,笛木闭紧眼,用体内的丹息感应着结界所在。蓦然睁开,额……那结界竟在……
女鬼的脸皮撕了,正在房中等着老夫将她看中的脸皮送来。
“吱——”一声,门开了。她嘴角一扬,看来,自己的心面容到了……
转身,看到笛木站在面前。笛木强忍住呕吐的想法走近女鬼,那张脸,实在令人发指的看不下去。
“来……”女鬼伸出右手,纤纤手指勾着她走近。
见笛木离自己愈发近,女鬼正欲动手,却不想,听到“咔嚓”一声,她的右手被笛木轻而易举折断了。若笛木未记错,她的右手是借他人的手接上去的……
“天地玄黄……化!”笛木一道咒语,手指向女鬼,向两边一分,女鬼便化作一团粉末散在地上。
咻——好在花姑姑教的捉妖法自己记得,没想到还有捉鬼这一用。
“结界!”想起重点,笛木走至房内西北走向,眉一挑,是这儿……
紫光缠绕,本是墙面之处乍然间开了处口子。
“打开了……”笛木勾唇而笑,只是……少扬……
如若要自己一人离去,那她宁肯与他死在一块。转身欲出去,却看见沐少扬已进了客栈,后面紧跟的是那些阴魂不散的百鬼。
“少扬,这里!”
沐少扬抬首看到楼上的笛木,驾起轻功,飞上楼。
“我们走!”与她十指相扣,进了结界。
而后,一道金光闪过,结界消失,又只剩下冰冷的墙面。似一切未改变,百鬼依旧出不了流云界,依旧月圆之日,百鬼夜行。
“笛木——”一声惊唤,陌灵从梦中惊醒。自己方才竟梦到笛木遇到危险……不会,灵儿,要相信笛木一切安好,只要北越国的事情结束后就回去找笛木。
抬手,欲想将额上的细汗拂去,却忘了自己手腕上拷着的铁链子,一抹嘲讽之笑。真是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了……
地牢,黑暗,无光。
草席有些异味,许是太久没人入住了。她蜷起身子,单薄的衣纱不能抵御这入冬的凛冽。很冷,脚有些冻凉了,铁链子也冰冷的与她的手腕摩擦着。
不知柳如雪的情况如何……应该比自己好吧……至少,有萧越宸在身边陪着。陌灵已深知,即便萧越宸查清事实,再度宠爱自己,他也不会放开柳如雪了。
萧越宸,你应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是不能实现了……或许,你与她才是那一对。
思绪收回,耳边,传过脚步声轻盈。
她抬起盈盈水眸,眼前的人,靴修五爪龙纹,缎面明黄。是他一尊黄袍加身,度染了她的眼。
陌灵侧目,随影未追随他左右,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侍卫,其中一人手上端着玉盘,玉盘上的是……一碗热腾的药汁,药的气味令她有些不适。看着那碗药汁,一股寒冷的气息包围住她。
他俯身,伸手为她将乱了的发髻撩在耳后,动作一如温柔。只是,在他的眼中,她读不出温情。
“萧越宸,你相信我……”她的手抓紧他的手臂,生怕自己握不住,用了些力。他好看的眉宇微微一蹙,冷眼瞥向她拽着自己的手。不由分说,陌灵心一慌,忙松手,是她抓痛他了么?
“灵儿,怕黑么?”他是明知故问,这么多年,她怕黑,他知。陌灵不明萧越宸为何而问,看着他如墨的眼眸,支吾了一声:“恩……”
“想出去么?”一如方才那句,问得很轻,轻到让她迷离。陌灵点头,似小狗般的温顺。他很满意她的回答,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轻吻上她的额头。
“那把药喝了,我们离开这儿……”
他的声音低哑,蛊惑着怀中的娇儿。陌灵感受着他的热息,想要点头,却蓦然意识到……
把药喝了……她未生病,为何要喝药?那药是……眸光一颤,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亦垂眸看着她,那般轻柔,却似利剑,能够让她万箭穿心。
“药……什么药?”
萧越宸眯眼浅笑,像是有人问了个可笑的问题。眉毛一挑,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道:“藏红花。”
藏红花……彼岸,红的太过无暇。
陌灵惊的想推开他,却让他搂紧腰,不容避开。藏红花,若她未记错,是打胎的药。早该料到的,不是么?
“宸……宸……你不能,不能……”她慌了,嘴里的话有些迷糊,甚至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摇头,身子仍想要摆脱他。
宸……有多久没听到她这样叫他了?多久……不过是几日罢了。萧越宸大掌抚上她的腹部,眼神阴鹫。感觉到腹部一阵蕴热,陌灵愣着不敢再动,怕那腹上的手会下狠力,伤了腹中的孩子。
她哭腔着,问他要如何才相信这孩子是他的。终是她的泪让他惧,萧越宸,再也不要被她的眼泪迷惑了。早在她委身给别的男子时,她就忘了你们之间的一切。
而东苑的那位女子,才是你值得真心相待的人。
他狠狠推开她,力道大的让她横倒在地。陌灵捂着腹部,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他。
“相信?……那你能解释司马徒的诊断何处有误?你能解释你为何与憬烨一同被所谓的迷香迷晕后在同一张床上?你能解释,谁能证明你的清白,而你那婢子又去了何处?”
面对他的质疑,陌灵哑口无言。既有人精心布局,又怎会落下蛛丝马迹?而鱼尘儿,自己又该如何说?
“解释,我就听你解释……你那婢子呢?主子不见了,怎就连她一同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