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没事了……我带你走!”因右手已废,他只能俯身背起她,任她靠着他宽暖的背。彼此的痛,相互交融。
出了地牢,宫内今夜守备不言,侍从皆在前殿侯着。宫门口,随影见到憬烨背上的女子,心猛然一抽。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只是一碗打胎药不是么?
“马匹与药都备好了,快走吧!”
隐约中,她好似听见随影的声音,想睁眼,却无能为力。随影,是你么?
“……珍重。”一句珍重,无言以回。千万珍重,珍重万千。今日一别,不知有无相见之日。
喂陌灵服下药,将其血迹拭去。望着她额上与脸上的伤,还有下体渗出的污血,憬烨无法不痛恨。萧越宸,你不信我,便连灵儿也不信了么?她是你承诺守护一生之人,如今,你便是这样守护的么?!
锦鸾殿。
金碧辉煌的寝宫,耀眼得让柳如雪觉得不真实。殿里又添了两个丫鬟,见姝环对那两个婢子指教有方,柳如雪会心一笑。
“娘娘,沐浴更衣吧。”新婢全儿与小莲进殿欲为柳如雪更衣,却被姝环阻止。
“你们先下去,以后沐浴更衣之事由我来做。”
“是。两个婢子退出去,柳如雪打趣:“环儿可比我要像主子。”
“环儿不过是明白娘娘,近身之事只能习惯环儿……娘娘以后可得改口,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要有正宫之态。”
“我……本宫知。”变口让她不适,而姝环却笑着点头。
“那娘娘,该木沐浴更衣了,皇上就来了。”
听了姝环的话,柳如雪脸颊泛红。心中开始期许,他已有八月未碰自己了。应说,这几月,他只要陌灵。层层锦帘揭开,柳如雪步步走近浴池,热腾的气流晕染了她。池内的花瓣经泉水清濯,散发出点点清香。
地位,权利,本以为失去的一切全都回到身边,可这并不是她柳如雪所要的。罢了,既已选择留在他身边,便要舍得。有舍有得,即便得不所愿。
沐浴过后,她只穿上凤纱,被姝环搀扶着送到凤榻之上。心一直跳动,与大婚之夜那般,紧张而喜悦。
“奴婢见过皇上。”
一语,柳如雪羞涩抬头看着进殿的皇帝。他遣散了宫婢,入了内殿,走近她。
凤榻上的帝后两颊韵红,盈盈水眸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萧越宸真以为那榻上等他的女子是陌灵。
……
陌灵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身上披着男子的衾衣,一旁的火篝为她取暖。只记得迷糊中被憬烨救了,憬烨……衾衣,火篝,可他人呢?
冬日深夜的林子愈发寒冷,她望着那燃烧的火篝,如墨的眸子映出火光。她终于离开他了,是解脱么?萧越宸,你本就不是我的良人,只怪曾经的她太过执着。
脑海中浮过的一幕幕往事再现,可她的视线却开始模糊。
“傻灵儿,有了你,方知这人世的唯美……萧越宸此生,绝不负你。”
——可是宸……这一次,不是我负你,你也并未负我,是老天爷,背弃了我们。
“那末,若来生我们成为兄妹,我也愿执你之手,即便是万劫不复,亦甘之如殆。”
——可是宸……来生离我们太过遥远,今生也不一定能相守。
“那便披荆斩棘,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可是宸……你已不再需要我,如今的灵儿只想为自己而活,倦了。
“这天下,是我送你的生辰之礼。许你,江山如画。”
——可是宸……如画江山是你,江山如画却不是我。
“宸,若是以后……我也遭人陷害,你会相信我么?”
“……会。”
——可是宸……你并没有做到。
“我不会离去……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才会离开。”
——可是宸……这一次灵儿未曾放手,只是你,松了手。
那末,再见,萧越宸。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古刹间,早已废思量。你不过是苍鹰,不会为天山上的雪莲徘徊;你不过是雪莲,不会为碧空中的苍鹰绽放。君回首,不见;妾低眸,不言。
叶若无痕间,云上踏歌来。
抚袖,起舞。你莞尔一笑;
持杯,酒醉。你嘴角轻抿;
醉中梦舞,舞中梦醉。一曲伊人阙,无关风月;一首离人怨,提序而归。
宫门外,有禁兵把守,沐少扬与笛木潜在宫墙之后,正想法子进这宫门。笛木身上的疼痛已消,莫不是公主已无碍?闭眸,感应彼此。
“少扬,公主不在这宫里……我感应到,她在……”紧闭索寻的眼蓦然睁开,坚定道:“宫门向南,北越境边。”
“你方才不是感应到公主与北越新皇有关么?”沐少扬质疑,笛木的感应变得太快,让他不免有疑她出了纰漏。
“是有关!但……总之每次一有危险逼近公主,我就能准确应出她所在!”
言下之意,是公主将会有危险?!
待两人离去,一抹黑影落在宫瓦间,屋檐之上。莫残静息,听着下面两侍卫的话——
“才几日,便是风云变……三爷继位了,太子……”
“嘘——!如今新皇已继位,若叫人听到会被斩头的!”
“深更半夜谁会听到!……你说被带去地牢那女子是谁?”
“许是朝廷重犯……”
“但我怎的听闻是皇上本来的侧妃呢?”
“听错了吧……”
侧妃……莫残眸一痛,那不就是灵儿!地牢……尘儿不是说宸王疼爱侧王妃么?!
地牢,莫残毫未费吹灰之力进来,门似是被人劈开的。牢内没有那熟悉的伊人,只是两个衣衫尽褪的狱卒倒在地上,咽了气。是被人,一剑穿心。除去之外,地上还有一滩血,却又不似常人,是污血。墙上也有血迹,谁能告诉他发生何事?灵儿,身在何处?
……
“灵儿,醒了。”
陌灵抬头,看着左手拿着药草走向自己的憬烨。原来他去找药草了,眸看向他垂着的右手,沉落千丈。
“还痛么?”
这句话,是陌灵问的。他微愣,轻声笑道:“别忘了我可是会医的……早就不痛了。”
因为,已失去知觉,感觉不到痛了。陌灵头微微垂下,抵在他的左肩上,头轻轻靠着。嘴里絮叨:“憬烨,你的手废了……”
“恩……”他回应。
“憬烨,我的孩子没了……”
“……恩。”
“憬烨,你还爱他么……”
憬烨,你还爱他么。倚着的人微颤,随即手抚上她的发,有些凌乱,污了血。
“爱。”
听到憬烨的回答,陌灵只觉鼻一阵酸,那滴泪,制止不住滑落。她像在撒娇般将泪蹭在他的衣上,声音有些发哑:“憬烨,下辈子爱我好不好?”
“恩,好。”
真的,想要你这份爱。这般执着,即使被他亲手废臂,你依旧义无反顾爱他。为何我们不相爱,却将爱给了同一个人。
陌灵有些羡慕萧越宸了……陌灵爱他,柳如雪爱他,憬烨爱他,真好。
怀中的人儿安静了,他也未再出声。火篝之下,寒冬祛去,只剩下最无助的人相依相偎。
憬烨爱萧越宸,对,断袖之爱,一种被世人唾弃的爱。可是憬烨,却爱的让陌灵嫉妒,因为它伟大。
掩藏住那份爱,转为兄弟之谊。他曾说:“萧越宸,陌灵你不要,本少主要了!”
“滚!”
于是,陌灵记得那一日的萧越宸,在憬烨的激怒下,为了证明自己敢爱敢恨,差点把她强了。最终彼此表明心迹,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恩……时间已经这么久了。他爱他,这般久了。萧越宸不知他所想所念,因为他会伪装。就连陌灵也一度以为,景玄宫少宫主,女人无数,性向浪桀,没有真爱之人。
其实,想察觉他的爱并不难。只不过,萧越宸一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自然看不到每次与自己有亲密之举时,憬烨眼中的失落。
陌灵原也猜测他是对自己有意……但念头渐渐逝去。每次与萧越宸闹到离开地步,来留住她的人是他憬烨不是他萧越宸;每次当她迷茫时,是憬烨给她支持继续去爱萧越宸……因为他懂萧越宸,比她懂他。
只有将一个人爱到深处才会不悲不喜,知他所知,爱他所爱。
他爱萧越宸,可萧越宸爱陌灵,所以……他也爱陌灵。这份爱,至少于陌灵而言,自己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