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比喻中，伯南克丝毫不为使用印钞机感到羞愧。他阐述了经由通货膨胀让美元贬值的手段；解释了如果美联储确定剑囊中有利剑，也就是促发通货膨胀的手段，事情就会大不一样--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那会儿美联储还没有。举例来说，美联储制造通货膨胀的能力可以不再受限于美国政府债务的库存。它如今能将外国政府的债务货币化（即购买这些债务）。其实，美联储已经着手在商业票据市场上购买短期企业债务，甚至还能购买抵押贷款。伯南克论述了其他一些可以反击通货紧缩的手段，并得出结论说，财政当局和货币当局“在面对通货紧缩时大可不必感到束手无策”。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直接对通货紧缩者关于“推一根绳子”的争论作出解答。美联储能做什么、能用什么样的货币政策来保证推动普通大众进行消费？答案是：不计代价。美联储将调用一切可调用的工具防止发生通货紧缩的危险。如果有必要的话，它还将创造新工具，运用前所未见的权力。正是凭借这样的精神，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才赢得了“直升机大本”的绰号。伯南克抢在奥巴马的减税政策之前提议说，由通货膨胀提供资金的、广泛的减税措施基本上肯定会生效，这相当于打开直升机的舱门往外铲货币。这种说法回避了当看到廉价的纸币如雪花般从盘旋的直升机上飘洒下来时，人们想要卖掉手中有价值的物品的想法有多么急切的问题。不过，后来美联储和财政部在众多救助行动中所采取的很多措施的大概轮廓，都能在伯南克于2002年发表的有关通货膨胀的演讲中得到体现。他在2003年提出的一个计划也涉及了日本，伯南克曾斥责日本没有采取非常措施，让中央银行去完成计划之中的通货膨胀。如果借款人都不借钱了，那么，你可以期待货币增长而非信贷增长去顶住并克服通货紧缩的压力，你将听到直升机加速盘旋上升的声音。不过，在它必然发生之前，你能肯定，即使是最不情愿的企业和借款人，在面对美联储关于能用更便宜的美元来还贷的保证时，也都会开始申请贷款。就像免费的午餐一样，负的实际利率推动了房地产泡沫的产生，而伯南克那“言之凿凿地威胁”说要增加美元数量、降低美元价值的提议，描绘了更多的免费午餐和又一个泡沫，而这一次，这个泡沫是美元泡沫--不计代价、不惜血本。
随着信???崩溃的范围开始变得确定无疑，美联储开始积极推动利率回落。从2007年9月至2008年10月，美联储把联邦基金利率从5.25%一下子降到了1%，达到5年多来最低的水平。同年12月，美联储再次推动利率下降，将其降至史无前例的零附近，为0.25%。当局在面对危机时的姿态已经很明显：借助金融救助，通货紧缩已不再是问题。资产崩溃就这样被政府的法令“禁止”了。几个月的救助和担保之后，伯南克于2009年1月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他表示还需要更多的救助和担保。奥巴马就职前一周，伯南克通过他在伦敦的一次演讲向外界发出信号，财政措施和经济刺激计划可以与其他手段一起使用。他说，美联储仍然有一些“强有力的工具”，可以“积极地”运用到经济增长和物价上。季节性调整货币基础（adjusted monetary base）证明美联储在救助时的严肃和认真程度。货币供应的狭隘衡量方式--货币基础--反映出美联储的“公开市场”操作。它包括货币和商业银行储备金，也就是所谓的高能货币。高能货币在部分储备金银行系统中是多次借贷的基础。它提供了一个清晰的视角，可以让大家看清楚美联储的策略。
货币基础从2008年9月开始“爆发”。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内，也就是到2009年3月底，货币基础以199%的年复利率增长。这种大规模的增长表明货币政策咄咄逼人。这就像起跑线上，赛车正在加速，只是暂时还没有跑起来--直到离合器被放开。说时迟，那时快，赛车疾驰而去，留下烟雾慢慢散开，地上是轮胎打磨的痕迹。同样，商业银行借贷的重新兴起，将释放出这种“强有力的工具”--银行储备金，它正是货币扩张和美元毁灭的强劲引擎。
不计代价、不惜血本。
可能的滞胀
有没有一种状态可以调和萧条的经济和频繁的市场流动性操作之间的矛盾，可以在高失业率和新货币创造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有没有一种状态，既能使数万亿美元在破产和丧失抵押品赎回权中消失，又能反映消费价格随着货币供应量的增长一步步提高？有一个术语可以形容这样的状态：滞胀。顾名思义，滞胀就是经济停滞与通货膨胀同时存在的经济状态。
鉴于通常的用法，我们将用“滞胀”这一术语来形容之前的经济状况，但也不一定完全准确。滞胀包括了通货膨胀，同时这种经济状态还意味着增长率低，或是根本没有增长。目前经济的前景将会是更混乱、更反复无常，经济不断上下波动，而表面上看起来是复苏的现象其实不过是抢跑犯规；联邦就业项目下的一系列行动连续“摧毁”美元，导致人们变得更穷。在看到新的增长和低失业率的信号时，希望会从大衰退中升腾起来，但也会被一同发生的经济干预的巨大成本所冲击。用滞胀来形容伴随有物价上涨的衰退，即伴随着通货膨胀的衰退还并不完全准确。对于很多卷入经济问题争论的人来说，通货膨胀止于衰退，这是一个信条--凯恩斯主义的信条。正是这个信条在执政阶层中大放异彩。美联储忠于这一信条，为寻求“刺激”设计了更低的利率，只不过这不仅妨碍了经济对于储蓄的需求，还阻碍了经济的复苏。在经济收缩的情况下出现的、伴随着通货膨胀的衰退，比在低增长经济中的通货膨胀更具破坏力，尽管两者都是用来形容经济发展的虚弱无力。我们所说的滞胀这种情况，是同时出现高热和发冷的症状，是主体经济在干预者的无情强迫下而瑟瑟发抖。
回想起来，20世纪70年代是美国滞胀的10年。股市在1973年下挫了15%，而在1974年，跌幅超过25%。失业率达到9%，而官方公布的通货膨胀率在1974年攀升至12.2%，到了1979年，更攀升至13.3%。那时的货币政策相当让人费解。企业必须要对抗尼克松那灾难性的工资和物价控制（此举固定了商品的出售价）同时也必须对抗贷款成本的巨幅增长。后来又出现了石油冲击。欧佩克一再警告说，美元价值的变动会导致石油名义价格走高，而当尼克松在1971年中断了美元与黄金的兑换之后，油价自然开始上涨。油价上涨了3倍，从1972年的3美元一桶升至1974年的12美元一桶。70年代末油价又再次飙升，一路升到1981年高达35美元一桶的水平。
滞胀时期特别令人痛苦，因为各式各样的经济信息混合在一起，扩散开来。在滞胀的10年间，联邦基金利率五花八门、高低不一，先是从1971年的3.5%升至1973年的11%，再从1974年的13%降至1976年的4.75%；不过，之后利率又开始反弹，一直升至1978年的10%，接着到1979年再次升至15.5%，到1980年升至20%。在那10年内利率经常发生变动--仅在1973年就变动了22次，在1978年则是更改了多达23次。其表现就跟多动症差不多。这些变动是如此频繁、如此反复无常，难怪很多小企业和刚创立的企业都无法存活下来。这种反复无常可以归咎于对从微观层面管理经济形势和控制法定货币汇率的渴望。这让目前的美联储政策看上去很稳定，虽然这是暂时性的--平均下来，一年之内的利率更改仅有6次左右。
我们已经见过胡乱指挥的官僚作风，而这种作风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不会改变。当官员们到实体经济的各个角落收集完信息时，这些信息早已过时。他们绝对不可能赶在市场的脚步之前。2008年7月，官员们还在为17年来最高的物价增长率担心不已。到了10月，联邦基金利率却因为物价的下跌而被腰斩。财政部长保尔森在烙上其名号的7 000亿美元的金融救助计划上反复不定，这种做法还将延续下去。而前任美联储主席却不得不在2008年10月举行的国会听证会上改变立场，以寻求宽恕。艾伦·格林斯潘心知肚明，只要他把崩溃的原因归咎于市场和监管不足，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原谅。这位泡沫的导演及时地表明，自己也处于“相当震惊、不敢相信的状态”，还表示他发现整个事件需要“另外的监管改革”。这样的言语竟然出自最重要的监管者之口？格林斯潘推诿说那是“百年一遇的信贷海啸”。那么，在那个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哪个机构才是负责移动利率那种建筑材料的推土机？
将中央银行的货币管理比做毒瘾、酒瘾，还是比较合适的。早期，通货膨胀有时能带来令人愉快的结果，所以初次利用它的人能享受到一种新鲜的快感。然而，极度陶醉、极度兴奋之后的疲惫与松懈，廉价、人为的信贷的突然中断，却是非常痛苦的。比起让毒品的效果逐渐通过新陈代谢排出体外，上瘾者往往更渴望再来一剂。对于酒鬼来说，宿醉可以用再来一杯的方式得到解决。随着毒瘾或酒瘾越来越重，原来的剂量或酒量也就不能满足需求了。货币和信贷的增长将不可避免地致使物价上涨，然而一连串的商业活动却再也无法取得像以前那样的结果。决策者在放松银根的问题上需要的“剂量”越来越大。其结果自然是，物价的上涨与利率一起加速，但工资却远远跟不上。你应该听说过有些名人死于吸毒过量，实情其实都是一样的：为追求刚开始时的那种快感，他们慢慢加大了剂量。在经济中，当局放松银根，导致通货膨胀率走高，以便响应贷方对更高利率和建立在通货膨胀率基础上的溢价的要求；高利率会减慢经济复苏的脚步，因而就需要更多的放松银根的政策，而不幸的是，这意味着利率进一步走高。事情就这样发展着。
有时候货币当局看到了他们一手制造的通货膨胀带来的后果，出于责任感，他们想趁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紧缩一下银根。20世纪50~60年代，时任美联储主席威廉·麦克切斯尼·马丁（William McChesney Martin）就是一个例子。在一次评论中，马丁肯定了其政策与酒类产品消费的类似性，他说，美联储的工作就是“要拿走盛烈性潘趣酒的大酒杯，而不影响派对继续进行”。不过，紧缩银根的措施会使经济的发展减速，而政客们则要忙着处理因放松银根而失业的选举人的抗议。老布什曾把经济低迷的责任推到美联储身上，而正是经济的低迷让老布什被克林顿竞选队伍喊出的口号--“那是经济，蠢货”给打败了，同样，尼克松也把自己在1960年败在约翰·肯尼迪手下的原因归咎于由马丁掌舵的美联储采取的紧缩银根的措施。在1972年尼克松竞选连任之前，他已任命阿瑟·伯恩斯（Arthur Burns）为美联储主席。伯恩斯更善于调和矛盾，主导过20世纪70年代利率的疯狂变动。当时，政治压力与过时的经济报告交织在一起--这些报告当时正在接受官员们以不完备知识进行的严格调查。正是在当时极其混乱的形势下，官员们受到“为改变现状做些什么”的压力，出手干预真实市场和现实世界中的供求关系，并发出了种种让人晕头转向的信号。在这样的滞胀背景下，货币官员们的行为跟足球运动员差不多：“球动，踢它。球不动，踢到它动为止！”
当前环境下，美国各个机构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提高货币的供应量，直到物价开始抬头再停手，不过，要让饱经磨难的美国消费者回归原态还要过段时间。那些在企业破产中失业的人，在价格过高的房地产上亏钱的人，还有那些看到自己的养老金因股市急剧下挫，直至崩溃而化为乌有的人，都将在一??时间内变得更加谨慎--他们不太可能一领到工资就去买时髦的电子产品。要过一段时间之后，没有储蓄的人们才会开始购买昂贵的电子产品，一如他们以往纷纷去“锋利图像”电器店（Sharper Image）内抢购新产品，或是去汽车经销商那里抢购新车。消费者会选择购买基本生活物资、还债，至少在他们对经济崩溃的一幕还记忆犹新时，他们会这么做。这种崭新的顺从的态度为我们指明了投资推荐项目，其中肯定不包括定价过高的连锁餐厅，那些高价连锁餐厅中的酒水单上的定价让人瞠目结舌，而香槟价格更是如开瓶时发出的“砰”的一声那样惊心动魄。其中也不包括“大盒子”③商店或是高端时装店。大部分还是普通的日常用品，如货真价实的钱（金银）、能源（石油），以及大家都需要的实实在在的物品（食物）。
在这个关头，伴随着通货膨胀的衰退，也就是滞胀的模式至关重要，此时，经济低迷状况极其严峻，而经济刺激项目的开支又高得让人毛骨悚然。此时的形势不太像很多家长看到的那样：他们的孩子围着糖果和饮料转，兴奋地在沙发周围跳上跳下，不到睡着不肯罢休，可是到了吃饭时间却还在呼呼大睡。他们当时太兴奋、太高兴，事后付出一点代价就算了。经济刺激就像是一个大学生在期末考试前的深夜喝下了浓浓的咖啡、想临时抱佛脚，但却在凌晨4点睡着了，错过了早上9点的考试。他那极度兴奋的状态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一开始的打算彻底化为泡影。经济刺激计划不会无偿地给经济带来什么结果。这就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米尔顿·弗里德曼在引用俗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时所要表达的意思。最初关于在价值数千万美元的刺激计划之下采取的行动的传闻将通过媒体惯常的怀疑方式得到赞扬，并使人们对新的经济活力和即将到来的经济复苏产生希望。不过，从全盘的角度来看，我们也能看到刺激计划的代价。虽然大部分人都没能意识到这种代价的存在，但是它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对经济活力造成的消耗比开支所造成的更多。似乎这是近期最有可能出现的经济发展方向，即经济持续低迷，与此同时美元快速贬值。
崩溃的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