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小小少年戏弄的如此狼狈,老头子只觉颜面尽失。
然而,着实教老头子郁闷不已的是;就算自身元力被封,敏锐力大减,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发觉异常,那么叶落这小兔崽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许多苦药,泻药的呢?要知道,他不过只是个小乞丐而已。
此时,连老头子这样的医道大宗师的好奇心也被叶落勾起来了,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入屋中,老头子如释重负,肚子里终于不再继续闹腾,他也得空喘息片刻。想及这一夜来的苦处,直恨自己自负医术无双,却未曾带些普通药剂在身上,致使这惶急之时竟然无药可用。
也许老头子整晚跑的太勤的缘故,因而门也一直敞开着。一个少年的身影迈步而入,望着倚床而坐,一脸菜色的老头子,叶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一双清澈眼眸竟然还有关心中夹杂着丝许诧异的眼神。仿佛再问:“你怎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头子一见是他,噌地从床头站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一下子将他弹起来一样。熬得通红的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叶落,一瞬不瞬。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叶落见老头子如此激动,心下一紧,只道这次玩大了,真的激怒了老头子。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数不清的恶鬼死在他手上,黏腻漆黑的血水铺满于地,心头没来由的竟是一阵害怕,但面上却仍故作若无其事的摸样,只是深藏于目光中的心虚之意,还是被老头子一下就发觉了。
老头子暗里偷偷一乐,心道:“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做事没有深浅不说,现下被老子稍稍一诈唬,狗尾巴就再也藏不住了。”若说老头子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捉弄,心里没气那是假的,但一来他生性不恶,自不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第二个因由最为重要,那就是他始终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中招的。
让老头子怎么也猜不透的是:那明明装着‘双子茶’水的壶内,怎么就会就变作了苦水。他虽于茶之一道所知不深。然而没吃过狗肉,还没见过狗跑吗,似他这般人物,什么样的极品茶叶未曾尝过,现下不论当着谁的面,他也敢确定那壶水散发出的气味绝对是驰名于世的双子茶香无疑,而且再没有任别物掺杂在内。可任他自恃聪明绝顶,蹲在茅房里琢磨了整整一夜,却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因这样,更激发了他刨根问底儿的性子。此时虎着脸,就是要从叶落口中诈出真相来 。
老头子见震慑住了叶落,急忙见好就收。经过数日相处,知道这小子花样百出,而且虽为乞丐性子却倔强得很,倘若强迫太过的话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怒容一敛,冷冷地道:“小子,你还敢来?昨夜险些害死我老人家,这不,老夫正要报官去呢,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去吧,省的你到时畏罪潜逃,官老爷们抓不到你。”言罢,大手前伸,就抓叶落手臂。叶落瘦小枯干,哪里避得过,被他一把擒在手里,此时再想闪躲,老头子干瘪的老手就像铁钳似的,挣脱不能。
叶落在镇水城中乞讨,最怕的就是两种人;一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些人,不但少有会施舍些什么的,心情不好时,只要没上前掀翻你碗钵,再踹上几脚的,就算得上是大慈大悲了;再有就是官门里面的老爷们了,且不论他们是不是真正的老爷,但在叶落这样的小乞丐面前,哪一个不是威风凛凛,架势十足,倘使有什么短处攥在他们手里,不榨干你骨头渣子是不会罢休的。他还清楚的记的,上月的一天,有一女子见他可怜,便舍了一枚铜钱给他,却不巧正被游荡至此的衙差朱二麻子看见。这厮等那女子走得远了,恶狠狠地上前,一把就将铜钱从正自兴奋不已的他手里生生夺过。小叶落方要张口说些什么,啪的一声脆响,朱二麻子老大一个耳光已然抽在他的脸上。
“嗡”,霎时间,叶落就觉天一下子全黑了,数不清多少星星在黑漆漆的空中乱旋疯转。耳边兀自传来朱二麻子大骂不止的声音:“小王八羔子,做贼偷到你朱二爷头上,莫不是嫌活得长了。”又在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才扬长离去。
想及从前的苦处,叶落忍不住身子一震,恨恨中夹杂着一丝恐惧的神色。
其实,自打决心纠缠老头子那一刻起,叶落就做好了事不能成的准备,但最多不过就是和原来一样继续做自己的小乞丐罢了。殊不料人小不知深浅,不但对老头子泼水,下苦药,更是将剧烈泻药送给老头子喝下。现下一见老头子满面憔悴,着实受害不浅,告到官衙也属情有可原。又见老头子斩钉截铁,不报此仇誓不罢休的摸样,他小小年纪似乎真的敌不过人老成精的老头子,眼皮一眨泪华就已在眶中滚动。只是他这泪水来的如此迅速,实是叫老头子纳闷不已,他竟然看不出叶落眼神之中到底是恨是怕,还是隐藏于最深处的奸诈狡猾。
虽然见他如此摸样极有可能实在使诈,老头子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怜惜之情顿起。但想起心头疑惑还未解开,急忙收起软化的面容,硬着嗓子道:“兔崽子,少在这装可怜,昨个琢磨祸害老子的时候想什么来着?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吃。是男人的,就得敢作敢当,淌猫尿算什么本事?”一番话讲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连他自己都从心里偷偷给自己喝了声彩。却不料他话音刚落,忽然发觉,叶落刚刚还泫然欲泣的眼中,泪水竟然不知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坚定决绝。 老头子心下一慌:“不好,别几句话激起这小兔崽子的傲气,那时他再非要同我去官衙,可就非吾所愿啦!”急忙拉回话头,道:“不过,也怪老夫是个心肠软的人,不忍心看你这小孩子哭哭啼啼,你如果不愿跟我去官衙自首也行,但是有个条件。”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语,一双鼠目定在叶落小脸上。
叶落演戏演了半天,就等他这一句话。一听可以不去官衙,那就不用见到那群凶神恶煞般的衙差了,登时显得乐不可支,一脸感激的看着老头子,那摸样叫一个真诚,似乎现下叫他做什么都会痛快答允。老头子心头暗爽:“兔崽子还是年纪太小,设些陷阱害人还行,若论起斗心眼来 ,恐怕十个他也不是我老头子对手。”叶落见老头子忽然住口,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快说,什么条件?”
自以为奸计得逞,真相即将大白,老头子心里生出一丝报复的快乐感觉。此时的他竟然忘了自己一晚上蹲在茅房所受的苦楚比起现下的叶落来,不知要沉重了多少。捋着稀疏无几的胡须,眯缝成一线的眸中故意挤出一丝冷光,好像颇为睿智,能洞察一切,道:“你只需将你如何在我的茶壶中下毒,又下的是什么毒,一一都说个清楚,我便饶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