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见这夫妻二人字字泣血,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求自己将世上人人渴求的武学秘籍《玄兵真解》帮忙带回天璇宗。而对于自身伤势竟然恍如不知,仿佛只有这关系天璇宗存亡的《玄兵真解》才是他们一生性命之所系。
不过他出身低微,只盼三餐温饱,不被人欺辱小视就已足矣。可从来没有要妄想过成为一脉之主,一时间心头纷乱,不知该不该答应此事。只是他越这样就越增加了杨传二人对他的信任。
夫妻心有灵犀,见叶落犹豫不决,眼神对视之下竟然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登时牵动的伤口崩裂,血水横流。
叶落失声叫道:“我虽不愿以实情相告,但二位已然是伤入脏腑,千万不要擅自移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就欲伸手相拦。
却不料杨传夫妇浑不在意,竟然齐地双膝一曲,跪到了叶落面前。
这一下大出叶落意料之外,被惊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赶紧伸手去扶。只是杨传夫妇虽然重伤如此,身子却依然不动如山,叶落已算壮硕的臂膀竟然扶不起他们来,倒是沾了满手的鲜血。
柳莺缓缓伸手,取出一个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的方形包裹来,只是那一对鸳鸯此时已被血水染成殷红颜色。
杨传将纱布包裹接在手中,双手颤抖着高举到叶落面前,仿佛托着千斤重担一般。就听他夫妻二人齐声道:“天璇宗一百七十二代弟子杨传、柳莺在此立誓;倘使在这位小兄弟将《玄兵真解》送回天璇宗后,天璇宗弟子不肯奉他为主的,杨传、柳莺纵使身在九幽之下,也必将以阴魂之体化为厉鬼,追索不休,直至将那违背先祖遗命者斩尽杀绝而止。如违此誓,愿魂魄困于万劫魔域之中永不得出!”
静夜之中,一对浑身是血的男女跪拜于地,发着刻毒无比的狠辣誓言,教人听了怎不毛骨悚然。
然而叶落心中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有的只是心头澎湃的热血,他已被这对男女舍却己身的无畏举动而深深震撼。当下再不犹豫,双手郑重已极地将杨传手中包裹接过。然后道:“小子叶落,一生之中从不轻易与人言诺,今日既然答应了杨传大哥、柳莺姐姐要将《玄兵真解》完好无损的送回天璇宗,那么必当竭尽全力完成此事,此言若有虚假,情愿殒命身死、永世不得超生!”
杨传柳莺夫妇闻言俱都心头狂震,他们在将死之时把《玄兵真解》托付给叶落,实是穷途末路下的无奈之举。却怎么也没想到叶落也会发下如此重誓,不过转瞬之间这惊讶就被狂喜所替代。
杨传硬提着一口气道:“叶兄弟,就凭你这一番言语,我夫妻深信不疑,是以有一句话要说。”
叶落知他时刻无多,急忙摆手示意他讲下去。
“如若你愿意入主天璇宗的话,我们绝不介意你习练这《玄兵真解》中 的武学。”
叶落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杨传言罢,仿佛心愿已了,夫妻二人相对而视,都见到了彼此眼中那抹不去的深情。
当此之时,叶落在他们脸上竟然未能发觉一丝悲戚之意,仿佛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便是此时。
夫妻二人伸手相牵转过身来,对着叶落一拜到地,身形竟不再起。
叶落慌忙去扶杨传臂膀,却觉入手一凉,不由得豁然一惊,原来杨传夫妇二人已然油尽灯枯,就此逝去。
荒草凄风,无边月夜之下,不能同生,竞得同死。
草草挖了一个浅坑,将二人葬于一处,就见荒草疏林之间又起了一座新坟。
叶落立身于坟前,望着手上包裹着《玄兵真解》的白纱上那一对染血的鸳鸯。在 月光辉映之下竟然有着说不尽的凄艳绝美!
良久,叶落才想起杨传竟然没来的及跟自己说天璇宗在于何处,天下之大又叫他到哪里去找。当下也无暇多想,将《玄兵真解》塞进怀里,认准方向就要快步离去。至于昏迷之中的常通只能任其自生自灭吧,因为叶落至今为止还没有胆量去杀死一个大活人。
岂料嘿嘿冷笑竟然在这时传来,叶落心下一惊。就觉眼前月光一暗,陆海愁那灰了吧唧的身影已挡在了面前。
“小子有两下子,趁我撒尿的功法就溜了出来。”陆海愁虽然在对着叶落说话,一对冷电似的目光已将场中一切看得清楚。
他的眼神在常通身上只是一掠而过,到是对那刚刚立起的新坟倒是多看了一眼。
叶落心头一动:“他是飞云宗出来的人,莫非就像杨传说的;也是来抢夺《玄兵真解》的恶人当中的一个。”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一凛,脸上却嘿嘿一笑道:“哪敢?我只是不小心走错路了。”忽然灵机一动道:“对了!我本来是出来透透风的,谁承想竟那个家伙硬把我掳到这里来。”陆海愁顺他手指一看,竟然说的是躺在地上那人。
叶落又添油加醋的道:“别看他生的贼眉鼠眼,却敢自称是邪仙教的不世高人,向来不把圣地中人放在眼里。今天日间他看见我和你一起,知道你是飞云宗的高手,就要伸量伸量你的斤两。于是便将我抓了来,看你有没有本事再将我完好无损的救回去。”他这一番胡诌,把自己逃走的全部罪责都推到不省人事的常通头上。
陆海愁一听躺在地上的人竟是邪仙教的人物,竟然也是眉头一皱。上前几步细瞧之下,发觉叶落果然没有撒谎,这人周身上下邪气缭绕,确是邪仙教的妖人不假。
就听扑的一声,陆海愁好生狠辣,一知常通是魔道邪派,下手间竟然殊不留情,立时抽剑斩下其头颅。可怜常通于无知无觉之时死于非命,真不知该去怨恨谁害他如此。
叶落吓的急忙闭眼,不敢多看。却听陆海愁已回到他身边道:“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又有什么可害怕的?臭小子恁地胆小。”
叶落不肯睁眼,道:“魔道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就能断其善恶?”
陆海愁道:“魔教之人所修功法,除了嗜血杀戮就是吞噬生魂,无一不是邪恶之极、残害生灵。如果这样都算不得邪恶,那人间哪还有正义公理可言?”
叶落道:“你又不是邪道中人,怎么就知道他们残忍嗜杀,莫不是亲眼见到过?”
叶落常听老头子说;方今之世‘魔亦非魔,道亦非道。正邪之际已然模糊的紧。叶落也深以为然;那些衣着光鲜、满嘴仁义道德的老爷们未必就干过什么好事了;反而是男盗女娼、打家劫舍的买卖未必就比强盗做得少了。
陆海愁眼神凉薄,仿佛忆起从前。嘿嘿冷笑道:“小兔崽子和那个老家伙一样白痴,都以为魔道之中也有好人。嘿嘿,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和那天远世界人人都想诛杀的大叛徒搅在一起,更不会今时今日如缩头乌龟似的不敢见人。”
叶落知道他说的是老头子,只是对他说的老头子与大叛徒相交之事不甚明了。想要动问,却见陆海愁眸中寒光一闪,登时将他要出口的问话给噎了回去。
好在陆海愁对一旁新坟之事也未深问。
······
墨丘国境南北略窄,东西狭长,而飞云宗所在的耳苍山处在国土最西之地,离着镇水怕不有两万里之遥。
陆海愁功参至境,奔走如风,虽然挟着叶落这个累赘,但在十几日后,耳苍山最为挺拔高耸的六大主峰已然遥遥在望。其中宗主所在的万仞岩更是高达万仞,峰顶处渺茫不可目见,竟然深入到了无尽高远的云海之中,大山磅礴、气势巍峨,果然不愧“飞云”之名。
叶落长这么大,哪见过如此仙境一般的景象。就见神峰插天没入云海,山腰处亭台楼阁悬于半空,无边绿木郁郁苍苍,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浑然忘却此时身在何处。
待得进入山中,放眼但见松林竹海,比巨力蛮熊还要高大数倍的玄奇异兽游荡其间,见人不避不躲,就如自家牶样的一般。叶落也只能啧啧称奇,忍不住出声赞叹。
陆海愁见他还有心思欣赏风景,不由得心中有气,骂道:“亏我不辞劳苦的将你带到这里来,你倒好兴致,不如先行历练历练,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陆海愁的传人。”
见前方大树下正有一头蛮级玄兽独耳苍狼在休息,也不管叶落愿不愿意,大手用力就将他朝着苍狼所在抛了过去。
叶落还不知怎么回事,人在空中就已破口大骂:“灰衣老儿,你竟然这样作践你家小爷,我咒你你生儿子没屁眼”岂料话音未落双脚已然沾地,一时间立足不稳,咕咚一声翻倒在地,直摔得腰酸背痛。刚要起身站起,倏忽间就觉脊背寒毛直竖,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叶落不敢稍动,已感知到背后正被一双血红残忍的眼眸紧紧盯住,那双眼眸的主人恨不得立时就将他撕得粉碎后大快朵颐。一时间如芒刺在背,危机四伏。
独耳苍狼属于蛮兽一阶,虽然在玄兽之中是最底层的存在,但比起普通的狮狼虎豹来也已强大了太多。
不过已然不放在此时的叶落眼中。当叶落浑身是血的拖着独耳苍狼尸体走回来时,陆海愁毫不客气的大嘴一撇道:“杀掉区区蛮兽一阶的独耳苍狼,竟然还费了这么大功夫,看起来你也真够废物的。刘百搭这些年就是用那贵重无比的锻骨笋给一条狗泡澡的话也能比你做的还好。”
对于陆海愁知道老头子的点点滴滴,叶落已然见怪不怪,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承认自己认识刘百搭。
把狼尸朝陆海愁面前一抛道:“就是一条狗活到你那么大岁数,也该会说几句人话了吧!”
陆海愁气得怪眼一翻:“小兔崽子,跟姓刘的老家伙好的没学,尖酸刻薄到时学个全套。不过你放心,我跟他可不一样,到时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叶落最不愿嘴上服输,接茬道:“一条老狗能有什么厉害?只不过会些乱吠乱叫的本事罢了,若敢拿出来显摆,不被笑掉大牙才怪。”
陆海愁终于明白自己斗嘴是斗不过这小子了,嘿嘿一笑道:“好!我会让你知道乱吠乱叫的老狗是怎样对付不敬长者的臭小子的。”心底暗暗发狠;日后必定要找来更加厉害的玄兽祸害这小子不可,要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叶落还不知道几句话的功夫,就给自己以后的修炼路上增加了无数的麻烦。
望山跑断马腿,虽然早间就看见了耳苍山六峰。但在陆海愁如飞般的神速下,二人到得主峰万仞岩脚下时也已时近傍晚。
在这里叶落终于见到了人烟,山脚一处凉亭内两名万仞岩守山弟子一见陆海愁到来,急忙一齐快步上前施礼,异口同声地道:“师侄李怀、翁准拜见陆师叔。”二人不由自主地望了被陆海愁夹在腋下的叶落一眼,眼神中都有诧异之色。
陆海愁“嗯”了一声,不温不火地道:“今日是你师兄弟二人守护山门,可曾听说弱水峰的人回来了没有?”
叶落一听闻“弱水峰”三字,不由得心下一凛,急忙侧耳倾听。
李怀恭敬地答道:“回禀陆师叔,自从三月前他们先您一步下山之后便未曾传回过消息来,宇师叔担心他们出事,现下正在万仞岩上请示掌门师父允许他下山赶往镇水去呢。”
“哼,是不是就因为宇千仇的宝贝女儿也一同去了,他才如此担心的吧?”陆海愁显然对宇千仇有所不满。
李怀、翁准二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二人不肯表态,陆海愁张口骂道:“两个没有根骨的东西,有什么话不敢说出口来,难道他宇千仇敢吃了你们?”
“对!堂堂男子当为气节而生,若连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敢宣之于口的话,那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叶落一见陆海愁与弱水峰首座不睦,数日来的担心立时放宽了不少。心道:“既然陆老鬼跟弱水峰不和,那么我就站在他一边,到时路天风他们若找我麻烦,自有老陆帮我挡着,是以急忙抢在李怀翁准前头顺着陆海愁的话说道。
岂料他话音刚落就见李怀二人俱都以同情的眼神望着他,接着“啪“的一声,脑后已被陆海愁大巴掌重重的拍了一下。只听他道:“小兔崽子,我一路教你什么来着?‘尊师重道!’纵使宇千仇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你这晚辈后生来说三道四。”
一旁二人见状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甚是难受。原来他们早知道陆海愁性子古怪,刚刚这个问题无论你怎样回答都少不了一顿训斥。
至于叶落吗,陆海愁早就对他怀恨在心,正好趁此机会揍他几下解气。
“啪啪啪”连着揍了好几下这才怒气渐消。又开始教训一旁幸灾乐祸的李怀二人道:“你两个也要以他为戒明白吗?”
深恐这位喜怒无常的陆师叔把怨气出到自己头上来, 二人急忙唯唯称是。刚刚有叶落这个傻子顶缸,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过了好一会叶落才清醒过来,张口大骂:“陆老鬼,小爷顺着你说话,你凭什么打老子?”
此言一出,登时就将李怀翁准给震得蒙住了,待他们醒悟过来时“刷”地拔出长剑,怒喝道:“小贼,竟敢辱及陆师叔,给我留下性命。”
陆海愁一摆手,一道金光凭空出现,二人剑上力道登时化为无形,接着屈指连弹封住了叶落哑穴。就听他道:“不必你们出手,我自会修理他。不过这小子野性难驯,日后你们在万仞岩上每一次见到他,无论何时何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揍他一顿,清楚了吗?”嘱咐完毕,飘然上山。
“师叔有命弟子敢不遵从!”后头二人收剑躬身,回答的着实响亮。
叶落暗暗气苦,心道:“这陆老鬼处处找茬,以后在飞云宗恐怕难有好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