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正所谓俗人有俗事，目前的孟凡压根儿没有什么修法成佛，普渡众生的远大目标，他甚至没完整看过一本佛门经典，没发个一个宏誓大愿，甚至连佛门的各种戒律也知之甚少。
只是这样一个看似很伪的佛门俗家弟子，除了将与自身性命攸关的五字本命真言咒修了一千万遍以上，还将六字大明咒修至五百万遍以上……而且这个过程还在持续中。
十五年来，师父就只教了他两件事：练功，持咒！
孟凡刚刚意气风发地臆想了一阵子成为内家高手，叱咤武林的恢宏场面，却发现肚子不争气地饿了。
高手也得吃饭不是？要想吃饭就得有银子，要想有银子就得去工作……
孟凡只想找个满意的工作。
十点钟不到，孟凡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金盾安保公司。
名字听起来挺牛气的公司，居然没有专门的办公楼，甚至写字间也没有，藏身在一座普通居民楼里。
兰苑小区，放在整个京城也只能算三流水平。金盾公司的办公室，是将小区居民楼楼底的一套两室一厅简单装修后改成。
要不是门口挂了个京城金盾安保公司的牌子，孟凡指不定得把这儿当成住家户呢。
门是虚掩着的。
孟凡正想着要不要敲下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郑，人招得怎么样了，有合适的吗？”
有人回话道：“耿总，是这样……”
“不是说了吗，没人的时候叫我师哥，叫老耿也行，咱们两兄弟，用得着这么生分吗？”
“呃……师哥，前一阵子我回部队问了，老首长说今年复员军人里除了政府安置和自谋出路的，剩下的也不太多，就这还基本被京城各大安保公司包圆儿了。听说为了争两个水平高的退役特种兵，几家大公司的负责人都撕破脸了……”
孟凡听出来了，这是昨天给自己名片的那个郑军的声音，于是在门外停下了脚步，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一声叹息，耿总很是郁闷地说道：“我们公司起步太晚，实力不济，条件待遇都比不上那几个老牌公司，在招揽人才和竞争力方面，实在是太弱了啊！”
郑军深有同感道：“可不是吗？我拉下老脸托部队在职的军官战友给手底下的复员老兵做工作，可那些老兵一打听到咱们公司的情况，一个个都推三阻四，就没人愿意来。”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啊！”耿总感慨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昨天你们去人才市场招聘的结果怎么样？”
郑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耿总不满道：“有什么就直说嘛！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难为情的，说吧，我都有心理准备。”
“就只有一个报名的……不过，师哥啊，有件事我得向你检讨。昨天是我自作主张，没有去参加招聘会。”郑军老老实实把昨天发生的事讲了一下。
耿总惊讶道：“为什么？兄弟，你不知道我们现在人员缺口很大吗？”
略一迟疑，郑军还是坦言道：“师哥，我是这么考虑的。昨天人才市场举办的大型招聘会，主要是面向机械电子、IT行业和金融业的人才提供工作岗位，专业性太强。我们公司即使参加，也招不到对我们来说适用的人才，再说了，就算我们来者不拒，那也得人家愿意啊？想想真没啥意思，白白花那几千块钱的会务费就太不划算了。”
“于是你们就干脆去揩油了？”耿总笑了笑，那笑容里却隐藏着几许无奈和辛酸。
他理解郑军的苦心，也清楚目前公司财务上的捉襟见肘。
当初为了拿下特种行业许可证，不得不四处打点，请客送礼吃饭，家里的老底子已经折腾得差不多了。开张一年多来，只能勉力维持，难有盈余。如今公司的账面上，就剩下三万多块钱的流动资金，还要应付房租水电和内勤人员的工资。
目前他手上虽然有一些业务渠道，但却没有能够胜任的高素质人员，不得不忍痛放弃。这也使得公司的运转迟迟难以走上正轨，更谈不上发展壮大了。
对郑军这样殚精竭虑为公司考虑，节约开支的苦心，耿总还是很感动的，于是反倒安慰起郑军来：“也不是没收获嘛，至少还有一个来报名的，对了，你刚才说那小伙子功夫不错？”
门外的孟凡听到这里，大概明白昨天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为啥金盾公司连专门的办公地方都没有。突然间他对这家小公司感到好奇，也对里面的两个人生出一丝好感。
几乎是瞬间，他已经作了决定，于是立即敲响了房门。
开门时郑军一愣：“哎，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他一边示意孟凡进来，一边道：“师……耿总，这就是咱们刚才还提起的孟凡同学，京城体院武术系的，刚刚毕业。”当着孟凡的面，郑军还是称呼耿总。
“耿总您好，这是我的简历，请您过过目。”
孟凡很礼貌地问声好，递上了自己的简历。
接过来后，耿总却没有马上看，只是从头到脚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着孟凡，最后，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牢牢地盯住了他。
面前的年轻人昂然挺立，一双清澈的目光毫无怯意地与自己的眼神对视，却带着不卑不亢的坦然。
从他的呼吸平稳悠长来看，已经具有相当的内功基础，身形稳健，相貌堂堂。
即便气场强大如耿总，也不禁心下暗赞，好小子，真是块练武的好料！
这耿总是什么人？眼光如炬的主啊，能被他瞧上眼的，全京城武术界也没几位！
老一辈的京城人谁不知道“粉面金刚耿大枪”耿继善？赫赫有名的形意拳大师，一手形意大枪更是出神入化，鬼哭神惊。蜚声中外的京城四民武术社即为他首创。该社执近代京城武术界之牛耳，门下可说是精英荟萃。
耿总耿展廷就是耿继善的后人，五岁即开始习武，在家传形意拳上浸淫三十余年，深得形意精髓，有人甚至评价说其直追乃祖之风。
郑军是他师弟，功力还不及他一半儿，参军后也凭一手形意拳法打遍部队罕逢对手。
可就这样一位武林名宿，现在却看不透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突然，耿展廷收起目光，含笑道：“欢迎你，孟同学，简历就不用再看了，我相信郑部长识人的眼光！既然都是练家子，不如咱们来试试手？”
孟凡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试试手是啥意思，不就是考较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孟凡在学校没少和老师及同学切磋。开玩笑，武术系的，可不是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一年下来大比小试，跟吃饭一样勤，谁怕谁啊？再说我也不认识你！
孟凡点点头，还是按礼数说了句：“前辈多指教。”说着跨前一步站好，伸出手来：“请！”
武林中人说的试手，可不是普通人的礼节性相互握手。而是一种讲究很多的比试。
首先，试手双方站好位置，亮出门户后就表示准备好了，不能再移动，如果在试手互博的过程中，谁下盘不稳被迫挪动了步子，那怕是只踏出去一步，不用说便是输了。
另外，除了交手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必须得背在身后，只作保持平衡用，不能参予技击。
交手双方不能攻击对方手臂以外的任何身体部位，而区分胜负的判定标准就是不管你用哪种手法，谁先将对手打动失位即是胜者。
所以说，在一场标准的试手比试中，包含了对技击者站位、眼光，速度，角度，力量，平衡，战术甚至内功的综合考验。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孟凡是晚辈，所以按规矩他得站好后先伸手，向前辈道个请字。
耿展廷眼光扫过，看这年轻人站个内八字，手上摆出的却是烂大街的起手势白鹤亮翅，心道：“体育学院教出来的也就是这样了，中规中矩，千篇一律，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当下坐马沉桥，气运丹田，这才伸手笑道：“年轻人，来吧，别让我失望！”他摆的是苍松迎客的门户，一来他是主人，表示客气。二来自恃身份，总不能向后辈先出手罢？
谁知孟凡突然收手，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耿总，我还想再问问，是不是我赢了，这面试就算合格了？”
耿展廷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下来，心中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出手在即，如箭在弦上。你问这个干嘛，这不耽搁事儿吗？
他心中好笑：“就凭你还赢得了我？年轻人还真不天高地厚！”嘴上却道：“当然算！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胜负，我就是伸量伸量你练到什么程度……”
“好！前辈看招！”
孟凡一声断喝。不等耿展廷回过神来，孟凡迈出一步，由内八字变成了右前左后的小弓箭步，这种步法一虚一实，下盘重心可以自由变换在任意一只脚上，可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同时手势也由掌变爪，白鹤亮翅变化为苍鹰博兔，向耿展廷右手臂肘关节疾抓而至。
这一抓要让孟凡抓实了，不管是顺势推还是回手拉，那耿展廷还能站得住吗？
“上当了！”耿展廷心中暗叫一声。
这小子，居然给自己使疲兵之计……
你要指责他偷袭吧，还真没有。毕竟出手前孟凡暴喝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只不过出手那节奏快得，就像是提前算计好了的。
耿展廷郁闷啊，就因为孟凡这么一打岔，他已经失了气势，丹田那口真气急切间落下去起不来，刹那间有点走空的感觉。
不过到底是形意门大家，平生身经百战，临阵经验太丰富了。说时迟，那时快，耿展廷曲腿沉胯，身形急侧，先让过孟凡势在必中的一抓，同时右手化掌为刀，向孟凡手腕处急切过去。
这一招竟然后发先至，快似闪电！
孟凡一惊之下发觉招式用老，再想抽手时已经迟了！
掌缘切在孟凡的腕骨处。沉闷的响声几不可闻。
孟凡的右手仿佛触电似被弹开，同时感觉一阵如山崩般的劲道朝自己涌过来，上半身一晃，就要随着那掌势向旁边倒去。
千钧一发间，孟凡多年勤奋站桩的成果显现了出来，几乎是没有思考，他的身体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一个顺势的略微后仰，巧妙地消解掉大部份劲力，同时又将全身重量转移在了左腿小腿上，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好厉害！这耿总是武林中的哪位大神啊？”孟凡只觉左腿如灌铅般沉重，心里暗暗叫苦的同时，殊不知耿展廷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他情急间被迫转守为攻的一掌，是他毕生武道精华所聚，虽然没使出丹田内气，但也含着他苦练三十多年的崩劲。形意拳中的崩劲那是说着玩的吗？有山崩石裂之威！
本来耿展廷不想尽全力，只是冷不防着了孟凡的道儿，心里有些窝火，所以出手也就不假思索，只忖一掌把他给扫趴下，就当是给年轻人一点小教训。
孰料自己的全力一击，这年轻人竟然给接住了，虽然样子很狼狈，但终究是站住了，目前来看，只能算平手。
耿展廷不得不承认，换了自己年轻时，也未必有如此迅捷的反应和如此稳健的下盘！
不过这么一交手，他也基本清楚了，这年轻人目前的功力还远逊于已，博击技巧和经验火候上更颇多不足。但是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性，以及筑基之牢，都是平生仅见！
生起了爱才之心，耿展廷并没有趁势追击。反倒是收回了手，点头说道：“很难得啊，年轻人，我耿展廷很久没被人逼着使出全力一击了，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吧，接下来我先攻，你若能守住一招，就算你过关，如何？”
“耿总，不用比了，我现在还不是你对手……不过，以后可就难说了。”孟凡不是认不得输的人，耿展廷刚才显露的实力，使他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但是，孟凡却认为将来自己一定能超越他，于是在嘴上还得留个找回场子的后话。你要问他底气在哪儿？就在于他清楚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假以时日，武功大进是必然的事。
“哈哈哈哈……”耿展廷大笑道：“好好好！不仅有胸襟有志气，还懂得进退。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我还等着你打败我的那一天呢！”
不愧是老江湖，一番话中连消带捧，不着痕迹化解了孟凡的尴尬，还顺理成章地把孟凡给招揽进了公司，一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
“郑部长！”
“在！”
“立即帮孟凡办理好入职手续。公司条例及福利待遇等相关事宜，你给他交待一下，另外，尽快安排他熟悉一下环境和其他同事，如果没有啥事儿，明天就可以安排他上岗。”
“耿总，其他的都没问题，不过明天就上岗，是不是太仓促了些，按公安部规定，新人必须要经过培训考核，持证后才可以上岗……”郑军疑惑地抬头问道。
耿总一咳嗽，意味深长地道：“规定是要遵守，但也可以灵活执行嘛。孟凡是大学生，不仅文化素质高，业务能力也出众，我相信他能够迅速适应自己的岗位……”郑军正诧异向来随和的师哥怎么跟自己打起了官腔，突然看到师哥正背着孟凡向自己猛眨眼，又努努嘴。
郑军似乎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答应，心想：我怎么把那码子事儿给忘记了呢？扭头看看孟凡，高大英武，一表人才的样子，又默念道：孟兄弟，别怪老哥瞒你啊……不管从哪方面看，那坑还非得你来填不可……
通过了面试，一上午就在办理入职以及听郑军讲解公司条例并熟悉规章制度等琐事中混了过去，完了后郑军又带他到其他几个部门转了转，一来是认认门儿，二来是和同事们打个招呼，彼此熟悉一下。
临近中午的时候，耿总专门过来吩咐道：“老郑啊，今天中午本想和你们一起吃个便饭，庆祝小孟加盟咱们公司，不巧我刚接到电话，有个大客户那边的应酬推不掉……这样吧，郑部长，你把办公室的人都叫上，替我给小孟接风，一定别给我省钱，敞开了造啊！完了公司报账！”
咦，哥们啥时候这么吃香了？
孟凡感觉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推辞道：“不好吧，我一个新人，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给公司做啥贡献……耿总您就别破费了，这样不合适……”
耿总心里说：别介呀，客气啥，吃过这顿饭你就该为公司做贡献了……不给你点甜头，怎么让你出力啊？
于是拍着孟凡的肩头，很是真诚地说：“合适，当然合适！你可是主动应聘我们公司的第一个大学生啊！”
末了又郑重叮嘱郑军说：“郑部长，下午你给小孟安排一下工作岗位的事儿。我相信，小孟同志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圆满完成公司安排的任务！”说完也不给孟凡机会再推辞，直接扬长而去。
孟凡心里回味着他最后这番话，感觉怎么怪怪的，就好像要派哥们儿学董存瑞去炸碉堡似的？
看了看自己身上刚刚换上的制服，稍有点短，只能算勉强合身，因为里面的衬衣袖子老是露出来招摇。可库房也找不到更大的尺码了。
郑部长当然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经费不足所以造成型号短缺，只是许诺尽快订制回来。
孟凡无奈地摇摇头。那……就将就着穿吧，寒碜是寒碜了点，可书上不都是说：青苹起于微末，英雄出于草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