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盯着那只凌空而过的鸟时,我一直觉得要和黎瞮这种人搭起话根本是茫无头绪的。
我看着她垂落的衣衫下摆,又抬起眼看了会儿她眸子里耿直的轻慢。几次想开口问她去哪里,却都没有好意思开口。
毕竟不是我请客。
“你是不是很讨厌刚才那群人。”
她的声音忽而传来,我心里不免得惊悸了一下。看来刚才我对她的那个不关心别人的判断是错的了,她其实是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吧?
“嗯,觉得北方人说话有点侉,而且相当没有教养的样子。”我直截了当,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学姐你是说普通话的,我觉得你人还可以。”
我没敢把她在我心里是负值说出来。
黎瞮歪了歪头,婉而又嘿嘿一笑,“我怕我飙一口上海话你听不懂。”
我一愣,怔在了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黎瞮,“学姐你南方人?”
黎瞮微微翘起了下巴,一脸的刚愎自用。
不得不说我很讨厌这种自傲的表情,但在得知了黎瞮和我来源于同一个地方时,心里还是莫名的多了丝亲切。
黎瞮伸了个懒腰,又冲我浅浅一笑,“吃饭去吧。”
闻言,我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到了一家店门前:咔叽布制作的招牌,特殊的木制纹理,还有那从门缝间撩拨出来的淏青色枝叶。
很符我的品味,我想,也很符合黎瞮的品味。
拿了一客灌汤包,黎瞮同时又很大气的点了两杯蓝山咖啡。虽然在这种小地方,蓝山不可能是正宗的南美洲进口,但价钱却仍是贵的吓人。
店里很安静,没有过多的喧哗,也没有令人厌恶的杂色,满目的仅有在咖啡悠然飘起的烟雾中朦胧的原木色。我看着黎瞮涅白的脸逐渐变得睆亮起来,连带着她的眼神。
“若歆,其实我也很讨厌那些乡巴佬呢。”黎瞮半眯起双眼。不知不觉间,她对我的称呼已经变得如此亲昵了。
我嗯了一声。我知道,她所说的乡巴佬指的是那些“北方俚语”。
“某次我请她们中的一个人吃饭,在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我想了想,觉得黎瞮说的“很不错”应该是仅次于米其林三星的地方了。
“然而那个乡巴佬却穿一身咔叽布来吃饭。”黎瞮吐了吐舌头,“那天脸都被她丢尽啦。”
我默默地抿了一口咖啡,脑补着在那家“很不错”的店里,人们穿着西装来来往往,白衣侍者优雅地穿行而过。而却在这时,一个身穿咔叽布的“北方俚语”很没礼貌的推开门,并四处扫视着餐桌,想找到我亲爱的学姐,黎瞮的身影。
我不由得窃笑了一下,手里的马克杯也不时地颤抖着。
黎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满我的幸灾乐祸,随后她拍了拍我的肩道,“但是若歆你要知道,无论敌人是怎样的罪恶,怎样的与我们格格不入。”
她顿了顿,在我的求知若渴的目光下又邪恶地笑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因为高二的课程比较紧,在喝完蓝山后,黎瞮没有和我再过多的废话,匆忙的付了钱并仓促地向我告了别,便奔向了学校。
我看着渐染在桌子上的汤汁,又想起那个总是被许多同学包围的女孩。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那么达观的人,朋友和鲜花围绕在身边,孤独和静默永不存于她的世界。但事实上呢,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明白,明白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存在。
或许现在多了一个人。
同样我很庆幸今天我穿的衣服还是比较讲究的——廓形大衣和斗篷装,一直是我喜欢的搭配,也不会至于我会丢了黎瞮的脸。
迎着晗色的阳光,我有些疲乏地推开琉璃门,九月晌午的阳光已经微带着寒意,店外的气压猛的涌入到我身边,带着北方特有的气息。
“同学,请问现在多少点了?”
我正深呼了一口气,准备抬脚去往学校时,一句扼要简明的话语却拦住了我。我回过头,看着问题的来源者。
本该不属于男生的藕白的皮肤,浅色而温柔的眼瞳,还有那两条浓成一条际线的纤眉。我几乎在看清他的瞬间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真是美如妖精的男生!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并没有说我最厌恶的一口北方俚语。
我点了点头,稳住了焦躁的内心,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接近一点了。”
“嗯……谢谢。”
还是那么的扼要简明,但却带着我喜欢的青春气息。
继而,他没有再说什么,冲着我安馨的笑笑,便绕过我走向了学校。
我屏住了呼吸,浅息了一丝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一边偷偷瞥了眼他的学生证。
裴侍冕。
我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香樟树的淏叶从他身后飘过,世界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举足轻重,唯有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在我的心田。
庆幸,今天穿了讲究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