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的创始人埃德温和阿尔维几乎是以自己为标准招来这些公司员工的,他们非常聪明但从不自大,他们温和体贴,不傲慢自负、恶性竞争。约翰·拉塞特就是一个非常乐观、热情的人,同事们时刻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和真心。拉尔夫·古根海姆是来自纽约的犹太裔学者,是个真正的好人。帕姆·克尔温曾是一名老师,她长发飘飘,不改马林县嬉皮妞的本色,但同时她也兼具慈母气质。他们和彼此的孩子嬉戏,打成一片。帕姆的丈夫一度觉得难以置信,史蒂夫·乔布斯竟然没有在皮克斯安插“自己的人”,帮他照看这些投资,监督公司的运行。
皮克斯的这种和谐关系来源于多年的合作,然而他们还欠缺制作一部标准长度电影的经验。幸运的是,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在大荧幕上用75分钟的时间来展现一个精彩的故事要比讲个两三分钟的笑话难得多。为了学习电影故事的叙述手法,约翰特意飞去洛杉矶参加了为期一周的速成班。这个速成班专门教授如何构架故事,在洛杉矶很有名,广告都登到了《综艺》杂志上。它的主讲人罗伯特·麦基(Robert Mckee)在好莱坞很受欢迎,但是身为剧作家的他,名气却主要来自于经营这个成功的培训班(他卖出了很多剧本,但没有一部被拍成标准长度的电影)。麦基曾是一个舞台剧演员,他可以一口气讲20小时的课,而且讲得引人入胜,让学生听得津津有味。他的进修课程主要面向好莱坞新秀以及年轻的经纪人和导演。在培训班,你还能找到有志写作的女明星,怀揣梦想、偷偷创作电影脚本的酒吧女招待或音像店伙计。经过一周的培训,每个人出来都操着一口好莱坞业内人士的行话,谈论“角色弧线”、“引发事件”或者电影剧本中“第二幕”的问题。约翰·拉塞特非常看重这个课程,他甚至派了6名皮克斯员工赴洛杉矶参加培训。
约翰和他的团队花了将近1年为《玩具总动员》构思情节。他们综合考虑制作进度以及预算,做出了长达30秒的电影预告片。这只不过是有两个主人公出演的幽默故事,一个叫伍迪,是表演口技用的假人,还有一个叫卢纳·拉里,是宇航员小玩偶。但这个预告片惊人地体现了高度写实的景象,也展现了约翰预想的华丽的三维效果。
约翰把预告片交给迪士尼负责标准动画片的彼得·施奈德,彼得一开始反对制作《玩具总动员》。(从那时起,杰弗里·卡森伯格就指派彼得负责该片,但是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杰弗里手上。)
彼得通常不轻易流露感情,但他看完30秒钟的样片后,表示自己彻底“震惊了”。皮克斯也可以做出惊世之作。
迪士尼高层同意开始制作《玩具总动员》,但是觉得把制作影片的重任单独交给拉尔夫·古根海姆有点放心不下,因为拉尔夫从来没有制作过标准长度的电影。于是,迪士尼找来了在好莱坞摸爬滚打多年的邦妮·阿诺德(Bonnie Arnold),让她当联合制片人。邦妮由于在多部真人电影中担当了联合制片人而广受好评,比如《与狼共舞》(Dances with Wolf)、《亚当斯一家》(The Addams Family)、《最后的莫西干人》(The Last of the Mohicans)。邦妮也雄心勃勃,想要成为真正的制片人。
拉尔夫想要让邦妮明白,就像迪士尼在他们的行业内是首屈一指的公司一样,皮克斯在自己的领域也是最出色、最有声誉的。因此,那年夏天拉尔夫带邦妮出席了国际计算机图形和交互技术大会,因为在大会上,皮克斯总是备受赞扬。
拉尔夫说道,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博士。
邦妮说,她过去常常指挥那些教育程度没这么高的人。
“照明电工和摄像助理有什么区别?”邦妮开始为笑话蓄势,“就差一个高中学历。”
邦妮很擅长对付顽固执拗的组员,处理棘手的问题。当《与狼共舞》西部外景地的公共厕所坏掉时,邦妮挺身而出,修好了厕所。对邦妮来说,电影制作就是永不停歇的体力活。而对于皮克斯的人来说,电影制作就是坐在桌子旁,面对计算机。
邦妮来到皮克斯总部后,开始布置自己的办公室。
“我需要一台打字机。”她说道。
她的新同事都很惊讶。他们都用计算机了,为什么她还要用打字机?
“我要把这些表都填好。”邦妮说道。许多演员只会出演一两天的戏,所以制片人得把表格打出来,以便填写支票。
别担心,皮克斯的人告诉她说。我们在公司都有薪水的,我们是博士。
邦妮来到皮克斯后,迪士尼又派来了一个全职会计,为这部电影工作。
“你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拉尔夫问道。
“首先,我需要一台打字机。”会计答道。
皮克斯的人火冒三丈,他们运营的可是高科技公司。给邦妮买一台打字机已经很过分了。让会计用邦妮的打字机去!
“你还需要什么?”
“我要一个保险箱。”
保险箱?为什么?
“为了保管好1万美元现金。”理由其实很简单:电影布景如果出现了什么状况,制片人就会打开保险箱,拿出一沓100美元的钞票,疏通一下美国卡车司机工会。这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方式。
皮克斯的人虽然拿过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但现在才真正学习到好莱坞的制片模式。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十分突出。皮克斯代表了加利福尼亚州北部闲适的文化,而邦妮来自洛杉矶,代表了咄咄逼人的权力和恐惧。无论何时何地,皮克斯的企业文化永远是彬彬有礼的,并且非常尊重个人。而邦妮就会大声叫嚷道:“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邦妮解雇了自己的行政助理,只是由于不喜欢这个人。“我很震惊,”帕姆·克尔温回忆道,“我当时想,‘噢,天呐,2秒钟后我们可能就要被告上法庭了’。”过了一阵子,皮克斯的高管才发现,如果按照好莱坞的标准来看,邦妮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错。在好莱坞就得独断专权地解雇手下,因为必须速战速决,没有时间打太极。此外,所有人都是工会的一员,而且总会有马上开机的影片需要人手。
邦妮安装了一个内部通话系统,用来通知大家10分钟后召开会议。这让皮克斯的人更加厌恶她。竟然在公司装喇叭!皮克斯人一向珍视安静的办公环境,这样他们就能心无旁骛地工作了。如今,他们的寂静圣地不复存在。而且,就算有人在喇叭里大喊大叫,博士们也不会惊慌失措地在过道里跑来跑去!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皮克斯的人习惯了这一体系,也觉得这是个很棒的主意。邦妮知道怎样把事情做成,大家也开始慢慢尊重她,甚至喜欢她。她给这些自由放任的知识分子换上了更加务实的思维模式。邦妮处理大型项目的经验对于雇用近100个电影工作人员的皮克斯来说是无价之宝。
过了一阵子,皮克斯的天才学会了如何拿邦妮的好莱坞心态取乐。在一个下雨天,邦妮紧张地在皮克斯大楼的大厅里踱步,等待迪士尼副总裁们的到来。帕姆·克尔温朝前窗望了一眼,倾盆大雨中一辆轿车正往这个楼驶来。
“嗨,邦妮,”她问道,“你们的副总裁来了,我用不用过去给他们撑伞?”
帕姆只是在开玩笑。在皮克斯,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会对上级点头哈腰,也没有人要求被特别对待。
然而事情的发展让帕姆看得目瞪口呆,邦妮立刻冲进瓢泼大雨,在豪华轿车门边撑起一把雨伞,等待下车的迪士尼高管。
与此同时,NeXT的形势也有所改观,尽管状况还远不能令人满意。1991年,史蒂夫成功地吸引迈克·斯莱德(Mike Slade)入伙担任NeXT的销售总监。迈克曾是微软公司的高管,他是个非常自信、骄傲的人,能言善辩,天生就适合做销售,同时也是个极具号召力的领导者,藐视一切高尚、神圣的东西,因此他有胆量站出来挑战史蒂夫的权威。他的到来无疑给NeXT注入了全新的团队精神,使公司上下一心。果然那一年NeXT的销售额增长了3倍,升至1.27亿美元。然而,形势仍然不容乐观,NeXT的巨大亏损还在持续,整个市场几乎都是Sun的天下,NeXT所占的市场份额不到1%。
史蒂夫的日方合伙人佳能公司为了保证自己最先的1亿美元投资不至于有去无回,决定再注资3000万美元来弥补NeXT的亏空,勉强让它撑到下一年。没想到,佳能公司这次出资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1992年,NeXT一共才售出2万台计算机,还不及苹果公司1周的销售量。无奈之下,佳能公司只好再借给NeXT 5500万美元贷款。
日本人的钱可不是好拿的,他们向史蒂夫施压,要求他必须从外面再聘请一位经验丰富的经理人和他共同执掌公司。史蒂夫找到了彼得·范·凯伦伯格(Peter van Cuylenberg)。彼得是英国人,曾为德州仪器效力16年,现在他要和史蒂夫一起担任NeXT的总裁。
紧跟着是NeXT高层的集体出走。迈克·斯莱德认为史蒂夫新聘请的总裁狂妄自大而且对公司有二心。此时的迈克担任副总裁,负责NeXT市场运作已有1年,他最终作出决定:辞职。他的突然离去让整个公司为之震惊,大大挫伤了员工的士气。随后,托德·鲁伦·米勒也向史蒂夫递交了辞职信。最后连负责硬件的理查·佩奇(Rich Page)也要退出了,理查是史蒂夫5个合伙创始人中第四个离开的。
史蒂夫自己也差一点点就要选择退出了。“他已经被逼入绝境,无论是情绪上还是精神上,”一位同事回忆道,“真正的绝境。”史蒂夫也向朋友透露自己打算把公司拱手让给佳能公司,彻底放弃自己的事业,把时间留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里德。
但是他身不由己。如果丢下这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等于是向世人承认他失败了,他再也不能重塑辉煌。史蒂夫不能面对这种耻辱,他必须留下。
在NeXT总部召开的一次会议上,面对剩下的几位管理人员,史蒂夫的话很有些悲壮:“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离开公司,我自己除外。”
彼得·范·凯伦伯格的背叛更是让史蒂夫无地自容。作为史蒂夫钦点的合作伙伴,彼得却打电话给Sun的斯科特·麦克尼利,建议他收购NeXT,把史蒂夫踢出局,任命他自己为NeXT项目的主管。
斯科特·麦克尼利没理由对史蒂夫·乔布斯表现兄弟义气。过去的1年里,NeXT为了吸引公众注意,对Sun穷追猛打,可惜收效甚微,斯科特完全没把史蒂夫的挑衅放在眼里。“谁在乎NeXT?”他告诉记者,他说IBM和微软才是他眼中的劲敌,NeXT什么都不是。
斯科特在生意场上一向以骁勇善战闻名,但他同时也是一位正直的战士,不喜欢以歪门邪道取胜。
他打电话给史蒂夫,告诉他彼得背叛了他。
史蒂夫怒不可遏。
这简直就是历史重演,史蒂夫被第二个“约翰·斯卡利”出卖了。
身边又出现一个“约翰·斯卡利”,这对史蒂夫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打击。没过多久,一个“阴魂不散”的原苹果公司的人突然闯入他的生活,把史蒂夫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仿佛是在惩罚他过去的罪孽。
12月,史蒂夫汽车的挡风玻璃连同帕洛阿尔托家中的16扇窗户都遭到了人为破坏。几天后,劳伦妮发现有一个男人就坐在马路对面,手里捧着一大袋石头。
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他就是伯勒尔·史密斯(Burrell Smith),麦金塔电脑的首席硬件设计师。伯勒尔在苹果公司一直是个传奇人物,为了实现史蒂夫的设想,他不畏困难,让自己不断突破极限,创造奇迹。然而1985年,史蒂夫却当着麦金塔电脑整个团队的面,严厉指责并羞辱了他。蒙受了不白之冤,伯勒尔一气之下离开了苹果公司,再也没有回头,连最后的工资单都没有来拿。随后几年,他的心理状况不断恶化,1990年他突然发病,袭击了帕洛阿尔托的一座教堂,撞倒了两座塑像,还砸了教堂的彩色玻璃。随后他被确诊为患有由脑部化学物质失衡引起的两极性躁狂抑郁症,经过了18个月的药物治疗,伯勒尔似乎恢复了正常,因此他停药了。
现在,伯勒尔又失去了控制力。
伯勒尔就住在韦弗利街,离史蒂夫和劳伦妮住的地方只相距几个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