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宸一行醒来的时候,距离法事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当发现自己躺在别墅的客房里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各自不同。
郑云辉惊得一跃而起,嘴里喊着“鬼!鬼!”;许晓晴默默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环境,手中不停摩擦着胸前的十字架;姜宇宸的表情有些呆滞,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感觉就好似当初与邹靖同床而卧,但他也知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阳阳一脸懵懂,奇怪地问着“蛋糕怎么不见了?”
“你们醒了?”韩载翁与彭长青守在众人的床前,并没有啰嗦其他的,只是淡然说道,“刚才法事出了一些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有谁想见童小姐的?”
“爷爷,童小姐就是阳阳的妈妈么?”众人都没有搭话,只有阳阳怯怯地问了一声,这个白胡子爷爷看起来好凶,小正太还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
韩载翁紧绷的脸露出了一丝微微笑意,他抬手想拍拍阳阳的脑袋,不料阳阳飞快地躲到了许晓晴的身后,让他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只好用力地拍打在自己腿上,嘴里假装惊呼:“阳阳真是聪明!爷爷说的,就是你妈妈。”
“爷爷,阳阳要见妈妈!”正太一听,又疾速闪出身子,冲着韩载翁笑了笑,只是眼中又有些泪水,忍不住流淌了出来。
“乖孩子,别哭了。把这个眼药水滴在眼睛里,就能看见你妈妈了。”韩载翁一边安抚着阳阳,一边掏出一个眼药水瓶,递了过去。
“韩老先生,这是?”许晓晴有些不放心,插手就要接过,却被彭长青挡住了。
“许小姐,放心吧。师兄拿的是牝牛眼泪,而且是消毒过的,给孩子用没事的。你们谁想要看看那个世界的存在,也可以点上一滴。”
许晓晴这才收回了手,其他人也没有接取的心思,只有阳阳迫不及待地点上了两滴。霎时间,他的表情变得又喜又悲,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咂巴了几下哇哇大哭起来。
许晓晴措手不及,慌忙去抱正太,孩子却用力地推开了她的手,对着眼前的空气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阳阳想你!阳阳要抱抱!”
许晓晴惊讶地看着,却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之前的异象她也亲历了。她看了看牛眼泪,忍住了点上一滴的冲动,即便她也承认其中门道颇深,但信仰上的教诲,还是让她选择了放弃。
阳阳渐渐停下了哭声,独自走到了客房的另一个角落,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似乎有人在叮嘱他些什么,突然他又大哭起来,随即跑到许晓晴的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妈妈走了,不要阳阳了……阳阳是没有妈妈的宝宝了……小姨……是不是阳阳不够乖,妈妈才不要阳阳了?……阳阳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你和妈妈说,不要让她走……”
孩子的哭声震动着许晓晴的肺腑,但她又不愿违背了宗教上的戒律,只能求助地看向姜宇宸。姜宇宸会意,伸手去拿牛眼泪,不料韩载翁一把收起,沉着脸对他说道:“姜先生,别人都可以,只有你不能看。”
“这又是为什么?”姜宇宸想不通。
韩载翁看着姜宇宸身后的空气,仿佛在回忆什么:“姜先生,个中详情请恕老朽不能明言,只能告诉你,这是有人特意关照的。”
“谁?是谁要你把我特殊化的?”姜宇宸实在想不明白,在他认识的人中,除了在场的之外,应该并没有和韩载翁有交集的。
老头歉意地看着他,阳阳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定是那个叔叔!刚才那个叔叔一直在摇头!”
“阳阳你说的是谁?”姜宇宸一把拉住孩子,指着郑云辉问道,“是不是郑叔叔?”
阳阳带着哭腔,斩钉截铁地摆着手:“不是!不是!那个叔叔刚才就站在你背后呢!”
姜宇宸惊恐地看了看身后,那里并没有一个人影:“阳阳,你告诉叔叔,那个叔叔长得什么样子?”
“嗯!那个叔叔个子比你高,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嗯……还有……他很帅的!”
“臭小猪!一定是臭小猪!”姜宇宸震惊当场,他一把扯住韩载翁,满脸急切地问着,“韩老先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邹靖的鬼魂?是不是他那样关照你的?”
“我不能说,你别问我……”韩载翁满脸为难,他与邹靖有过约定,不能把实情告诉姜宇宸。
姜宇宸心中苦涩,当初屈服于家庭压力,抛下邹靖让他一个人生活,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如果不是在那样失落的心情下,以邹靖那种怯懦惜命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去见义勇为救人性命,并因此赔上了自己的生命。
他一直想要恳求上苍,能让这一切全都重来,但理智告诉他,这已经是不可追回的逝去。可现在,似乎又有一个机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无论邹靖是人是鬼,他只希望能够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想要补偿自己的过失,但为何邹靖就是不给他一个机会,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姜宇宸在房间内转着吼着,他已经顾不上身边还有许晓晴,更加管不着这座别墅的主人并不是自己。他追问阳阳邹靖的去向,但牛眼泪的效果已经消失,阳阳也给不了他任何线索。他苦声哀求韩载翁,就差给老者下跪了,但老头依然无动于衷。
他再也顾不得韩载翁一把年纪,揪着老头的衣领,歇斯底里地低吼着:“韩老先生,如果你再不愿意把牛眼泪给我,我就只有自己动手了!”
许晓晴看得目瞪口呆,这样抓狂的姜宇宸,别说她没见过,就是亲友传言之中都没有听说过。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平时温和有礼、未语先笑的风范,根本就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她不知道他口中的邹靖是谁,但她能够肯定,那一定是一个对他极其重要的人。
“姜宇宸,你别着急,韩老先生年纪大了,千万别弄出好歹来。”许晓晴上前想要劝说,但姜宇宸疯狂的模样让她也不敢贸然插手,只好站在一边不疼不痒地说上几句。
韩载翁身子一蜷,挥手打在了姜宇宸的小臂上,立刻便从他的掌中脱身而出。“没用的,你就别废心了。一来,他不想见你,也不能见你;二来,如果想要动粗,你也不是老朽的对手。”随手又在他身上推了一把。
姜宇宸“噔噔噔”连退数步,巧巧地停在了一张客床边,身子却是没有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韩老先生,你的意思……果然是他!就是邹靖对不对?!”
“不管是不是邹靖,总之他另有苦衷,你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韩载翁摇着头转身就走,他怕再留下一会,就会心软交出牛眼泪。如果真那样,无论是对姜宇宸,还是对邹靖,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仙道难成而易损,情关自古最伤人。邹老弟,你还是要好自为之呐……”老头轻声自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说了些什么。
姜宇宸又围着彭长青折腾了许久,但矮胖子更加无能为力,所有的师门宝物平时都由韩载翁保管,即便他有心帮忙,也是无从下手。更何况还有邹靖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就是连同情姜宇宸的心思,也不合适随意表露出来。
天色渐晚,彭长青开着姜宇宸的车送众人回家,——姜宇宸一脸落寞萧索,别人说什么也没有回应,显然是不适合当车夫了。回去的路上,车内多了一个活生生的矮胖子,少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鬼仙。
一直行到半途之后,彭长青上下左右前后看了一阵,这才拍了拍姜宇宸的大腿,将他从沉寂中唤醒:“有些话我也不能多说,但看你这副样子,不说一些的话,又怕你会想不开。我只能告诉你,你们两个不能见面的原因,不仅仅在他身上,你也有一部分责任。”
“哦?”姜宇宸总算有了一些精神,“彭老板你能告诉我么?”
“这……”彭长青踌躇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保守秘密,“真是对不住啦,我不能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自然是会知道的。只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又是为什么?”
“呵呵!”彭长青浅笑一声,“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此时,邹靖还留在韩载翁的别墅里,姜宇宸心情颓废,他又何尝不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坐在屋顶,看着太阳慢慢西斜。他在等着天黑,好带童逸琳回去自己的住所,——虽说得了真阳魂种,但童逸琳毕竟还不是鬼仙,无法在阳光下行走。
当西天的晚霞敛去最后一缕金红,呆坐了几个小时的鬼仙,终于站了起来。他扭头钻进别墅,找到童逸琳的所在,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毫无生气地说着:“太阳下山了,我带你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