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说,“想不到富贵人家的富贵,来得快,去得也快呢!”
她在瞬间失了魂魄,怔怔愣在那儿,却没昏晕过去。
很快,两个小宫女发现了她,一脸讪讪,不敢再多说什么,是落魄的凤凰,但仍有余威。
“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一字一顿吐出来,使出全身的气力。
两个小宫女无言以对,宫里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事,当做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可,怎么好对她说:“你家给朝廷封了,父兄下了大狱。”
“告诉我……求求你们……”她哀求,绝望,身子软倒在地。她没有办法,现在,在这里,所能寄望的不过是别人的一点点怜悯之心。
许是宫女们看她实在可怜,心下不忍,这才将她家里的事和盘托出。
脑海里反复转着那一句话:皇上下了令,吴氏父子三日后将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嗡嗡嗡的,那些话变成一群小黑蚊子,嗡嗡嘤嘤地,绕了她,不停歇地飞……又变作黑红色的圆圆斑点,一圈圈地转悠……
她扑倒在地,也不觉得地上冷。
那些圆圆的斑点像是她父兄无数的血珠子,她能想象得到——菜市口,京城中顶肮脏喧闹的地儿,每逢朝廷砍犯人的头,城里的小老百姓就像过大年一般兴奋地聚过去看热闹,激动地把烂菜叶子、臭鸡蛋丢到示众的犯人头上,才不管那即将被砍头之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
示众进行了好一会,不知是为了让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囚犯羞愧,还是为满足小百姓们愚蠢又饥渴的眼睛……
干瘦的监斩官偏居断头台的一隅,故作镇定地把一块小木牌扔在地上,尖叫一声“行刑——”
午时三刻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砍头,午时,人间阳气最旺之时,小鬼怎么敢来勾魂夺魄?
刽子手是戏园子外最好的戏子,袒了上身黑乎乎的胸毛,出场。一身遒结的肌肉震撼了全场。人群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屏了息,静默地等,最后的好戏。
刽子手牛饮一大陶碗烧刀子酒,又吐出来,喷在他明晃晃的砍头刀上,装模作样地擦拭一番。走几步,来到要掉脑袋的犯人身后,一把拔下写着犯人名号与所犯罪名的长木牌,抛向空中。
人群惊呼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兄弟做了鬼,莫要来找俺寻仇!”刽子手念念有词地说,这是每次行刑前例行的规矩,杀孽太重,也怕。
若是犯人再仰天长啸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二十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就更好看了!
监斩官偷偷抹了把汗,这样的场面经历了成百上千次,还是怕。
刀挥起来了,映着娇艳的日光,把人的眼都给晃晕了。人群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的一呼一吸会妨碍刽子手的大砍刀。一刀下去,若是不掉脑袋,就不好看了——
“嚓——”
砍人脑袋的声音和砍萝卜白菜没啥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