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关的意见并非多虑,省局专门下发的督办件,如果一点儿问题没查出来,恐怕无法向省局交代。因为督办结果欠理想,省局或许要组织相关人员亲自督查,出现那样的局面,事态肯定无法控制。但他转念考虑到韩悟帝的承受力,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生生地把话咽回去,静观举报信向何处演变,并没把问题的实质内容点出来。
韩悟帝当面夸奖司马相关的大局意识,表示再进一步润色文字,争取在市局省局顺利过关。送走司马相关,韩悟帝电话打给黄副局长,让他过来商量事。
特查分局领导职位配置一正三副。黄副局长与司马相关同在郊区分局待过,厚重的私人交情影响到工作关系,配合起来紧密默契。他俩的职务分工,都是些二类或边缘科室,游离于关键和重点岗位之外。该干的工作绝对干到位,但共同的牢骚与不满,又密切了两人的共同体。
他俩很少公开联手与韩局长叫板翻脸,暗地里却经常统一思想,对于不合情理与背离法规的事项,采取阳奉阴违的方式软磨硬抗,若能流产最合心意,即使未能阻止住,也得让它脱几层皮。
韩悟帝看在眼里,却无法拆散他俩的关系,便抓住一切机会单独上眼药,想方设法促使他俩窝里斗。
这次调查报告审核中,他俩站在一起唱反调顶牛,韩悟帝憋了一肚子气。他故意当着黄副局长的面,玩深沉般地叫司马相关去他屋里说事,以主动答应报销手机发票的手段示好,无非为报告找些注脚,实际啥事也没有。
叫完了司马相关,接着召见黄副局长,韩悟帝没安好心,企图给他俩送些猜忌信息。
黄副局长进屋后,韩悟帝直截了当地问:“黄局长怎么想的,为何随着司马局长的调子保留意见,老弟可一向最支持我的工作。”
黄副局长见惯了这种把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应:“咱又没开局长办公会,你是老大一切说了算。咱开的是党组会,我作为党组成员,有责任和义务充分表达真实想法。司马局长讲在我前边,但他没讲到位。以我的理解,这个报告确实没触及问题的实质,给人以卖弄文字糊弄上级的感觉。凭耍小聪明的文字应付上级,只会让省局有关领导讨厌。我当时就这么想的,由于司马局长讲到我前边,我没再深入讲下去。现在老大问我究竟,便如实回答你。”
韩悟帝开始挑拨离间:“你来以前,我问过司马局长,他可不这么讲。他说你俩提前商量过,因为你没接着他的话往下讲,等于把他当傻子卖了,他保证以后不再被人当枪使。真闹不明白,你俩谁在说谎话?”
如果他俩关系一般般,仅凭韩悟帝的几句话,就可能为他俩的关系注入分解剂,甚至成为各忠于局长的死对头。但是韩悟帝太小瞧他俩超强的免疫力了,他俩清楚韩悟帝的别有居心,就是各个击破后再分头算账。任何形式的拉拢收买挑唆都要回绝,只有团结起来才能避免被收拾。
黄副局长干笑了几声说:“韩局长的老大心态严重跑偏,遇事最爱往细里抠。我没咨询过司马局长的意见,但我今天的发言对事不对人。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才是帮你谁才是害你。韩老大,不就这点事吗?要没其他的事,我走人了,提交省局的报告你看着报吧。”
经过与两位持异见的副局长交流,韩悟帝碰了软硬钉子,拆不散理还乱,觉得他俩的观点也有些道理,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退路已经堵住,咬着大牙往前走,只盼着侥幸过关。
黄副局长从韩悟帝屋里出来,直接奔向司马相关的办公室,把韩悟帝与他谈话的内容复述一遍。俩人简短地交流后达成共识,调查报告肯定要惹事,韩悟帝给自己挖下的坑,会付出惨重代价。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暂时停止与他直接对抗,唯韩悟帝的命是从,看他能疯狂几天。
离下班不到半个小时,司马相关问黄副局长:“晚上有啥安排?”
黄副局长回应:“只要司马老弟召唤,有安排也没安排等着你安排。听说你常去小酒馆吃招牌菜,能否引领黄某开开眼。”司马相关痛快地说:“小事一桩,绝对没问题,想吃嘛随便点。”
两人拼车前往太显眼,各自坐专车先后赶到卓君小酒馆。此时定雅间已经晚了,多亏司马相关出主意,每顿饭为张二爷预留一个雅间,过了正点张二爷没占用或预定,再向外发包。为张二爷留方便,等于为自己留方便,要不黄副局长想吃招牌菜,真没空闲的雅间。当然他俩占领张二爷的专用屋,就得推掉待发包的三拨客人,好在客人们不晓内情。
司马相关电话定下老屋,菜由卫姐看着安排。卫姐清楚该上哪几道固定菜,但熏牛头早已预定出去。
司马相关固执地说:“预定人中要有特别熟悉的,最好通过公关夺回一头,我可以给那桌人添两道大菜。”卫姐电话中不解地问:“司马大哥请哪位领导?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司马相关神秘兮兮地回答:“官职没多大,却是小酒馆客源新的增长点。”
王青昭坐王小吉的专车首先到达,王小吉告诉司机中间来接他赶场。王青昭脸露不高兴,埋怨说:“我发现你最近喝酒特没规矩,不是晚来就是早走,也不老实本分地喝,经常找借口逃酒。今天又在犯病,桌上人未到齐又想跑。我今天气不顺,你非得给我讲明白,不然的话以后少理我。”
王小吉唉声叹气地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老公常年住京不回家,你独守空房情绪凋零,戏说自己成了有家有夫的小寡妇。这是你难念的经。所以我偶尔以理解的心情给你解解闷,充实你的生活经。”
王青昭面部出现红晕,似怪却嗔地说:“我在找你的毛病,别拿我穷开心。我担心你脱离小圈子,走进邪路掉进温柔陷阱,莫说我没拉过你。”
王小吉很正经地说:“可我最近差点念歪经,检察院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拿着举报信要挟我。如果被他们整个黑的,不但我受罪,恐怕鱼同学也要遭殃。我动用了五六层关系,方找到正头香主,终于把检察院的办案人员说服,暂时可在内部消化问题。坐在无底的轿子上,我哪有心情喝酒。”
王青昭刨根问底:“说服检察院不就没事了,你还串哪门子的酒场?”
王小吉口气沉重地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欠下人家的情,需要长时间偿还。人家让我串场,我敢不串吗?如果落下用得着靠前用不着靠后的印象,人家重拾旧案,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得罪谁都行,得罪他们不行,毕竟在人家手里有短,工作的短也是问题。”
王青昭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说:“我担心你这山望着那山高,脚踏两只船找感觉。假如你遇到的难题为真,我虽然帮不上多大忙,但劝你以后做事稳妥些小心些,宁可自己受罪,莫让帮忙的朋友遭殃。”
鱼玄木第三个进场,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些风传,王小吉遇到了小麻烦。趁着场上没外人,她单刀直入奔主题:“小吉行长,检察院那头怎样了?多大的事,搞得你这段时间心不在焉。”
王小吉犹豫了五六秒才说话:“有人举报我们分行拉存款返还回扣,而且涉及市财政局,矛头直指咱俩联手。检察官嘴严讲纪律,问不出详情。我透过话里话外估摸,可能你们科出了内奸,市财政局存入我行的预算外资金,检察院掌握得清清楚楚。”
鱼玄木心头一激灵,马上恢复了平静,愤慨地说:“你满嘴跑火车,怎么没断定你行内部出了问题,凭啥把帽子扣在我们科的头上?”
王小吉自信地回答:“我行知道这事的就俩人,我既是拉款人,又是负责签字人,自己不会出卖自己吧?另外那人是财务科长,跟了我十来年,一直得到提拔重用。她做事懂得深浅,哪能出卖主人。出卖了我,也是出卖她自己。”
鱼玄木噢了个长音,没立即回语。王青昭却插话:“肯定连女科长本人也已拿下,成为你的贴身情人,这样你俩就能山盟海誓了。”
王小吉没心情理会王青昭的醋意,沿着刚才设定的思路继续讲下去:“我严重怀疑你的副科长。记得多次请她吃饭时,她不时地敲打我,吃不上肉也该喝点汤。啥事当正职的说了算,就是比当副职的吃香。她每敲打一次,我便进一次贡。后来她习以为常,我也不以为意。这个财政版的余则成,潜伏在你周围,早晚会坏事,尤其坏你的大事。”
单位的铁同事曾提醒鱼玄木,副科长在一些场合常说她的坏话,而且有些话特别难听。鱼玄木以男人的胸怀理解女人,觉得自己挡住人家进步的线路,她说几句风凉话在所难免,况且女人嘴也碎。出于维护科里工作大局的需要,她把好心的提醒当成耳边风,从未与副科长计较什么。
今天王小吉的一番话,如同给她注入清醒剂。
上周组织部来推荐县级后备干部,她得票数位居全局第二名。原定按票数推荐三人,她以为绝对有把握。组织部预备通知讲得很明确,推荐完毕当场公布结果。可是推荐活动过去一周多,组织部方面仍无音讯。她电话追问在部里工作的同学,平时同学啥事都对她讲,这回却支支吾吾,暗示做好落选的准备。她想进一步打探实底,同学为难地交代:“以后注意防范周围的人,结果公布后再细说详情。”
鱼玄木联系上下左右的动态,看来她周围还真出现了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