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修。
这个词一出,便足以让左雨大哥的脸色突变铁青。我咬着牙,既然话已说出,也只有把话说尽:“你和蝉英都服了寒冰散,且蝉英现在又是正式的寒魂守护者,你体内的阴力亦雄厚,若真如武林同仁所说,有这七七四十九日闭关修炼,你们二人的阴力必能突飞猛进,若你们配合默契,说不定就可以……”
“不行。”左雨大哥斩钉截铁地回绝,口气极生硬,“双修者多为夫妻,以极阴之力对极阳之体,且男女均需……总之就是不行!”
“就算是为了风阐汀也不可以?”
突然一个略显孱弱却万分不满和愤慨的声音破门而入,寒气丝丝、冷光点点,我诧异地回头,竟看见那一有着一头雪白发丝的女子攥紧拳头,满脸盛怒地站在门口瞪着左雨大哥!“……蝉英!你不是……”
“你为我补充了内力,难道我还会昏迷那么久?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个柔弱小女人看待?”她愤愤地走进来,在左雨大哥眼皮子地下直直站定,一双眼睛狠狠揪着左雨大哥几欲逃开的慌张眼眸不放,“这件事情我早就对你提过,你一直不情愿,当时我告诉自己形势还未走到这一步,也就罢了。而今风已经成了这样了,你还要抗拒?不就是同修吗?顶多让你跟我两个人一丝不挂关在个冰洞里七七四十九天而已啊!”
“……这、这有辱女子的名节!”他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脸颊再次通红!
“我早已经对外称我是盟主夫人了。”
冷不防地,蝉英竟说得如此恬淡,仿如确有其事、仿如自然而然。“——你,忘了么?”
“这……”左雨大哥顿时慌了手脚,“这,当时是情非得已,是权宜之计!”
“我当真,行不行?”
又是淡然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必然意味,然而我却看出了蝉英眼底的灼灼——被掩盖在灰色的眼眸之下,可那坚定的态度,却凿凿镌刻在言语中,不曾掩埋。“总而言之,我愿意。杨左雨,你要真的在乎风阐汀,就拿出你曾经作为武林盟主那个果断的态度来——我最先认识的杨左雨威武霸气得很,可不是现在这个扭扭捏捏的娘娘腔!”
“……”
左雨大哥怔住了,身体僵直地站着,仍侧着脸,似是不知,不知要以怎样的姿态的表情来面对这个他其实内心里深深爱着的女子。“可是——要是我们两人都闭关修炼,风怎么办,谁来守着风?!”
“我。”
毫不犹豫地,我上前了一步——这,本该就是我的义务,然我更愿意说成,这是我的——希望、本能、意愿。
“左雨大哥,蝉英的话已经到这一步了。梦要说的要劝的,刚才也已经说完了。如何最好地选择,相信大哥比梦更清楚。”
“……”
这次,蝉英竟也看着我,沉默了。暗灰色的、平日里几乎难以察觉喜怒哀乐的双眼,此刻竟瞬间色彩黯淡。
“梦,容我说句实话。若要守着他——你便相当于,还需得为我们护法,几乎一刻也不能离开冰洞、离开风的身边。但,但我想你——不会想见到现在的风的。”
“不——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要他是风阐汀——哪怕他现今被延维魔附身,哪怕他面目全非,我都无所谓。”
我答得那般坚定、那般自然,简直成了下意识的自主反应。
这,是我和他的诺言啊。
“只要你是风阐汀,我是任洎梦,你变成瞎子瘸子哑巴都无所谓!”
这是我说的,我那么认认真真地斩钉截铁地不容置疑地说出来的。在风的面前,在左雨大哥的面前,在蝉英的面前。
“……好。”蝉英试探性地牵了牵我的手,小心地,“明天,我带你去见风。”
还是那偌大的冰凉的洞窟,四周晶莹剔透,恍若与世隔绝。
蝉英与我并肩在通道里走着,她手执一盏琉璃珐琅灯引路。“怎么不见左雨大哥?”我禁不住问,蝉英的沉默让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压抑。
“他已经在等我了。”
她淡淡地答着,然而我还是听出了她压抑在声音最底层的欣喜和兴奋。我不禁一笑,果然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一点不懂掩藏自己的心思,看来她对左雨大哥的用心,一点不比那个内心火热却莫名挣扎的呆木头少。正在窃喜时,她却停下了脚步。
“我到了。”她似乎轻轻牵起了嘴角,带着夙愿达成的满足。“这灯给你,还有一副地图,”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来,连那琉璃灯一起递给我,“风和我们的位置我均有标注,你要尽快熟悉这冰洞内的路线,这张图,最好不要让它再存在,以防万一。若出了事,我会感知得到的,不必担心。这个地方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的家。”
我接了图和灯,粗糙的纸张粗糙的把手,我的心瞬间沉重。
“……相信我们吧,梦——也相信你自己。”
肩头被轻轻环住,摇了一摇。我抬头看看蝉英,看着她灰色的眼底微微泛出的带着温柔光泽的美丽笑靥——她温柔的笑,真的很美。
这是爱的魔力么?似乎不经过左雨大哥和她这一番挣扎,便未见她有如此的笑靥了。
我轻轻点头,算许她一个应承。而后转身,手执地图继续往冰洞深处走去。
身后,有门打开和合上的推拉声。
脚下,忽地沉重。
风,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默默地想着,竟不敢往前走。脑海里久久弥散着缠绕着的,是那个漆黑异兽令人胆战心惊的模样——佝偻的人形,硕大的尾巴,通体的漆黑上蜘蛛般的红色筋脉纹,瘦削狰狞的脸上三只只有眼白的眼睛隐隐溢着酱紫色的液体,小臂、脊背、小腿外侧乃至于脚踝布满了巨大的刀刃般的东西,迎着未散尽的浑浊光芒闪着令人作呕的光泽,青面獠牙、有如异兽……现今的他,也是这样一幅模样吗?
两张脸开始在我脑海里交织、缠绵、不断重叠又分开:延维的,风的,一片雪白做景,像极了他曾经迎风飞扬的如雪白衣……
白冷冷的冰洞,脚步声如灌了铅般沉重。
蓦,一片的晶莹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团带着红色斑纹的漆黑。
心刹地一紧,我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力量,手中的琉璃珐琅灯几乎要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