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兆终于留意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师父脸上那痛苦的神色。
“师父，刚才茅山给的解药是假的吗？”
夜雾强忍着痛苦，表现出另一种处变不惊的平静。
她说：“不，那的确是真的解药。”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喝下去？”
夜雾淡淡地笑出来，她说：“二十年前的我，让两个孩子失去了母亲，虽然在我的一生当中，杀人无数，造就过无数多生离死别。但我，并没有一丝一毫悔恨。”
她说：“兆儿，是我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如果我现在能死在你的手上，你可以替死去的母亲报仇，那你会不会原谅你的师父……”
龙北兆强忍着眼泪，他摇着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说：“我认识的师父，对我有着养育之恩，她教我习武，识字，她甚至还教我学一些古诗，虽然我学的古诗和武功都是那么半生不熟，但是诗中做人的道理绝不会错——师父，我不会原谅你，因为……”
夜雾的脸上浮现着怅然若失的悲哀……但是她听到了龙北兆话语中突如其来的转折。
他说：“因为我从来就不恨你。”
夜雾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摸着龙北兆的脑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只是现在龙北兆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同样是她的徒弟，对待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师父，这么多年过去了名满楼的人却还在追杀你，据我所知，名满楼召集了一批精锐刺客已经来到此地，所以您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天下虽大，又有哪里可以逃？”
这个问题真是个问题。
“就像在洞庭湖畔隐居起来，甚至可以去一个更加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没有名满楼，没有江湖的地方，平静安宁。”
“你不明白……”
老江湖接着说：“名满楼这三个字远远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名满楼横行江湖多年，而且有一个庞大的暗杀网络，名满楼高手如云，却大多隐藏着身份，眼线却遍布五湖四海。所以与之为敌的人早早就命赴黄泉，无人例外——最可怕的人却是名满楼的楼主。她在多年前曾是武林中闻名一时的侠客，现在却掌握着江湖最大的生杀大权，没有人说得清她究竟是正是邪。”
龙北兆满脸惊愕……
“多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个混世魔王，叫做唐麟。此人非常跋扈，当时他为了争夺唐门的掌门，残害了许多江湖好汉，最后他的师兄弟联合他的仇家，声势浩大地发动了许多个门派追杀唐麟和他的党羽。唐麟孤立难当，他的部下全数被歼灭，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有人救下了他。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文钦。事情就是这样，名满楼如果要救一个人，那个人就算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也能安然无恙。如果名满楼要杀一个人，绝对活不了。现在，名满楼要杀的人，就是我……”
“我从下就立志要成为一名侠客，所谓侠客，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做到，至亲的人却不能救……师父，你这是让我情何以堪啊？”
夜雾看着他，眼中游过一丝安然的浅笑，在她看来，龙北兆的武功的确是脱胎换骨了，这个世界上，还真的会有奇迹。
如果抬头看一眼天色，北面的是黑压压的远天，如此将整个世界分隔开，在远远的北方说不定正是大雨倾盆。
龙北兆问她：“师父，我想知道，偷取龙居山庄武功秘籍这一件事……究竟是不是名满楼的楼主文钦所授意的。”
夜雾摇头说：“不是。”
转而又说：“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我的师祖龙嚣，因为他认定了这件事件就是文钦前辈策划的，所以使得文前辈勃然大怒。也是因此，让文前辈最后死在了师祖的手中，丧生在龙居山的悬崖底下。”
一阵叹息，那是夜雾想到从前她做过的事情多么愚蠢，后悔的叹息。
龙北兆突然注意到，在他身后的竹林里，有人！
当他目光紧紧逼视那竹林的时候，竹林里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
劲风从竹林顶端掠过，杀气循风而来，林间的小鸟惊飞四散！
风声，振翅突飞的声音，是刹那里杀戮的绝响。
是一个蒙脸的黑衣人！
虽然龙北兆早有防备，但还是没有料到这一剑竟然来得如此迅猛！
“迎刃”！
是名满楼的刺客吗？龙北兆拔剑接招，为了保护师父，他冒死向前反攻。
黑衣人招数虽然未必精湛，却不断舍命抢攻，龙北兆周旋之下，伺机待以动，一时却难以取胜。
龙北兆盯着他的眼睛，而蒙面人也盯着他，两人过招之间也不曾向别处看。
而对方的招数，龙北兆觉得非常熟悉，例如现在攻的一招“乘风”，意图是抢占先机，在对手攻杀还未形成的瞬息间抢攻，非常强势地克制。
龙北兆因为心念不定，连连受攻，退了好几步之后还险些中剑。
就在黑衣人认为时机成熟，奋起最后一击的时候，龙北兆兵行险着近身反攻，使出意剑当中的“反照”，在象棋当中，“照将”是指直接攻击对方主帅，而“反照”是指在解除自身被将的同时照将对方。
蒙面人招数崩溃，顿然转为防御。
龙北兆乘胜追击，挥起凌霜疾攻，连连攻击对方要穴，黑衣人难以抵御。
他追一招“炮碾辰砂”，逼迫对方弃剑，此时的龙北兆使这意剑得心应手，再加上王如令和霜冷峰教他的各派秘诀，果然无往不利。
蒙面人长剑落地，却不逃命，握拳再上，龙北兆哼了一声，举剑突进，使出杀招。
“大刀剜心”！
利剑在手，对方的拳法本就难以对抗，本来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刺穿他的身体，龙北兆却在最后将剑招硬生生收回，换成了另一招“小刀剜心”。
龙北兆左手长驱直入，蒙面人挥拳格挡，却反被拿住曲池穴。
蒙面人转身想从竹林遁逃，龙北兆丢出一颗石子，打中这个人的背脊。
龙北兆走上前去，正要弯下腰去揭开他的面具，却听见身后一阵飞鸟破空之声。
“师父？！”
是不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当龙北兆回过头，夜雾已经躺在血泊当中。
这一刹那的宁静撕破了天空，龙北兆环顾四周，就连刚才那个蒙脸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大声嘶喊着，是出离愤怒与绝望。
“谁！谁……谁？！”
“给我出来！”
在这样的旷野里，一丝丝回音都没有。
龙北辰贴近夜雾，却丝毫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就连地上的血液也逐渐凝固。
几乎使得龙北兆窒息的一阵痛苦。
最后龙北兆将他的师父葬在了栀子花树下，那种娇弱的灌木或许不曾被人们称之为树木。
再想起，明明发生在刚才的事情，夜雾说过的话，或是低声叫他“兆儿”。
恍如隔世。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肃杀的绝响将会彻底平息，仿如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