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的……阿姨……这些年我已经攒了一些钱……”江水萍说。
“你那些钱怎么够花呢?快些拿着……”林湘君说。
“不用的,真的……”江水萍推辞着。
江水萍和林湘君相互推搡着。江水萍怎么也不肯接林湘君的钱。一直麻烦他们,江水萍已经感到很不好意思了,现在怎么能接受他们的钱呢?亲情的关怀,对她而言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萍儿,你拿着,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范振华说,“以后你挣钱了,可要孝敬我们啊……”他打趣道。
“是啊,我和你叔叔一直将你当成我们的女儿,可你怎么这样见外呢……你这样见外让我太伤心了!”林湘君说。
“快收下吧……”范子豪将信封一把揣在江水萍的手里。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江水萍眼含热泪。对于这份恩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了。
“瞧瞧,自家人不是嘛!还谢什么……”
“各位旅客朋友,飞往伦敦的……”耳边传来广播的声音。
“快去吧……”林湘君不舍的说道。
江水萍点点头。
“萍儿……”
是范子豪的声音。
检票处,江水萍回过头。
“记得要常常打电话回来……”
江水萍忍着泪水使劲的点点头。
在即将进入检票口的一刹那,江水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感到有一个人,远远的深情的望着自己。
江水萍回头寻找那个身影……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她看见了站在大厅角落的安树。他的头发比以前长了一些,人也比以前更瘦了。他那深情的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减深度和热度的毫不保留的传达给了自己。她看见他澄澈的眼眸里,流露的忧伤和不舍。那目光触动了江水萍的心灵。江水萍忘记了前行,她站在原处与他四目相对。
不要走——安树多么想这样说。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自私。
让我远远的再看她一眼吧,老天,请不要怪我贪婪,因为我是多么想将她的容颜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深深地印刻在心里……
坐在飞机上,江水萍神思飘离。她静静的望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乳白色的云朵时不时的飘过。高空中,有着最纯净的白,和最纯净的蓝。
想着安树的眼神,江水萍顿觉胸口一阵绞痛。她将手握成了拳头,她轻轻的敲击着胸口。
还是看书吧,兴许就不会感到痛了。
江水萍打开放在腿上的书。是一本厚厚的《三毛文集》。
江水萍随手翻了几页,心神不宁,精神无法集中。江水萍胡乱的翻着书,突然她发现书里夹着一封信。
江水萍疑惑的从书里拿出信。
这笔迹……
她急忙打开这封信,发现上面只写着一行字——江水萍,我爱你。
江水萍先是吃惊的将目光聚集在这一行字上,继而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仿佛又看见了,紫藤花下,站着的他,那深情的目光。
江水萍将信连同信封,一同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封信,虽然只有几个字,却足以让江水萍沉迷很久。
自己也给他写封回信吧。江水萍想。
可是写些什么好呢?
是告诉他,我也爱你?不行,我说不出口……还是告诉他,我会想你?……不行,我还是说不出口……
江水萍迟迟不肯下笔。
踌躇了很久,江水萍笑了。等到了伦敦,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再给他写信吧。
江水萍盼望着飞机赶快到伦敦。
在她踏出伦敦机场的那一刻,手机突然响了……
“喂,你好,请问你是江水萍女士吗?”
“是,请问你是……”
“你好,我们是南京市人民医院的。范先生一家再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不幸发生车祸……”
“什么?!”她彻彻底底的呆住了。
“请问,你能否回来一趟?”
她疯一般的冲向售票厅。
“给我一张回国的票!现在!马上!”
她说着汉语,售票的英国人听了一头雾水。
看着她着急的几乎疯狂的样子,售票小姐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不断地说:“小姐,请放松,请放松,慢慢说,OK?”
事已至此,如何能够平静?先让一个人进入天堂又在她正感到幸福时,又生狠的将她推入地狱,这叫什么事?是哪位神仙和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到那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
“女儿走了,天下哪有一个母亲会舍得呢!”
“萍儿,你拿着,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以后你挣钱了,可要孝敬我们啊……”
“记得要常常打电话回来……”
……
机场送别的一幕,还停留在脑海里,那温情还是热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老天,你在开玩笑吗?
“你知道吗?最近我觉得我的眼角有特别多的皱纹,皮肤好像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光滑了,就连这牙齿啊,最近也松松的,我啊,快要成老太婆喽!”
“牙齿掉了没有关系,掉了,我会给你安个烤瓷的!到时候你满嘴的烤瓷牙,比你自己本身长的牙要结实多了!”
“我啊,还不要烤瓷的!我啊,要玉的!”
“什么?玉的?这玉啊,也分为好几种,你要是安了满嘴的翡翠,一张口满嘴的绿牙,那不成妖怪了吗?!”
“老妈和老爸,可是永远年轻的!尤其是老妈,爸,你知道吗!上次我和老妈上街,人家还以维持是我姐姐呢?!”
“我可真是好运气,娶了个‘不老仙女’!”
“来——我的‘不老仙女’,吃块鸡肉。”
……
幸福温馨的画面在脑海里还没有落下帷幕,怎么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破碎的肥皂泡?
当江水萍出现在医院里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两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两个床位上,直挺挺的躺着人,通过白布,可以隐约的看见躺着的人身体的曲线。她被震惊的如同死人,她僵直的立在门口,她情愿相信这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
老天啊老天,难道生与死对你而言就是你谈笑间的事吗?那九重天里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神仙?谁生谁死,真的只是你弹指功夫的事吗?生与死,对你而言,不过你为众生做的一个决定而已,可是,对于活生生的人呢?生命是众生的,可笑的是,众生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更决定不了自己的死。
窗外,天空突然变的昏暗。伤感的石灰色迅速的笼罩了整个城市。风突然变的强劲,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整个树似乎也被吹的东摇西晃。熟透了的果实,“噼里啪啦”的掉落在草地上。
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刚才还谈笑风生,说走就走了……她是该怨命运的无情捉弄,还是该恨命运的无常?
江水萍如同受了天大的打击,如同死尸一般一步一步的挪到两具尸体前。
她用颤抖的手一点一点的掀开白布。
林湘君的脸宛若在生,只是苍白了些。
江水萍悲痛的跌坐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心像是被人用钉满尖锐的钉子的棒槌,狠狠的砸着,每砸一下,她的心都会血肉模糊一次。她的心已经血肉模糊的辨别不出样子,可是带着钉子的棒槌,还是一锤接着一锤的砸下去……
“老公,你知道吗?最近我觉得我的眼角有特别多的皱纹,皮肤好像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光滑了,就连这牙齿啊,最近也松松的,我啊,快要成老太婆喽!”
“牙齿掉了没有关系,掉了,我会给你安个烤瓷的!到时候你满嘴的烤瓷牙,比你自己本身长的牙要结实多了!”
“我啊,还不要烤瓷的!我啊,要玉的!”
“什么?玉的?这玉啊,也分为好几种,你要是安了满嘴的翡翠,一张口满嘴的绿牙,那不成妖怪了吗?!”
“我可真是好运气,娶了个‘不老仙女’!”
……
那平时温柔贤惠的阿姨,不在了?……她是那么的爱漂亮,总是担心自己变老了会不好看。
那谈笑风生满腹经纶的叔叔,不在了?……他即使老了,也是一个魅力不减的绅士。
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吗?他们的尘世缘分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刚才,就是刚才,我们还谈笑风生的,他们还说一直将我当做是他们的女儿的,只是顷刻之间而已,为何,老天你为何弄的物是人非?……
阿姨,还有叔叔,我答应给过要孝敬他们,我答应过阿姨,即使她变老了,也会带她每周做一次面膜,让她老了也做一个漂亮的老太太,她答应给过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答应过她她们两个人一起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去逛街,还有……
她不哭了,她哭不出来了,可是她不哭的样子更是让站在一旁的护士看的震撼,那要经过怎样的悲痛才会“大痛无泪”呢?
看惯生死别离的护士,这一次竟然惊住了,莫名的哀痛感染着她。她想上前安慰她,却觉得一切语言都不能抚慰她悲怆无比的心。
“范哥哥……范哥哥……范哥哥呢……”她突然清醒开始向身旁的护士索要她的哥哥。
“在哪?他在哪?!”她近乎咆哮着。
“……范先生……陷入深度昏迷,目前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护士连忙答道。
昔日,她乐观博学的哥哥,现在躺在这几尺之长的病床上没有了悲也没有了喜。
“哥哥……”她凄然的喊道。
“哥哥……哥哥呀……”她悲痛的扑倒在病床上,紧紧的抱着子豪。
“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医生说你醒来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可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
“哥哥,你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为了这些梦想,拜托你一定要醒来……”
昂贵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很快将水萍的存款花的精光。为了付医药费,水萍每天都拼命的打工赚钱。送外卖、发报纸、做家教……水萍尽量做一些零散的活,这样时间自由,她可以去医院照顾范子豪。
时间过得真快,紫藤花又开了。那梦幻的花朵,静静的开在四月的阳光下,朦胧的紫色有些恍如隔世。
推着范子豪走在花园里,江水萍最终在茂密的紫藤花下,停了下来。
紫藤依旧,花香如初,故人已去。
那时清纯的爱恋,现在回想,竟觉得恍如隔世。这么久了,不知道他还好吗?过得快不快乐?过得好不好?
微风拂面,温润如初。
江水萍轻轻的摘下一茎紫藤,微笑着走到范子豪的面前。
“哥哥,你瞧,这花开的多漂亮。你闻闻,香不香……”江水萍温柔的将紫藤花递到范子豪的鼻前。
“香吗?”
“难道不香吗?”
“哥哥,你看春天都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呀……”
“你瞧,春天多么的美好。所有的花都开了,花园里有迎春花、樱花还有紫藤花,就连蒲公英也躲在草丛里绽放着金黄的花蕾,花园里好热闹啊。还有好多蝴蝶……”
“你深吸一口气看看,是不是有着花香的味道?”
“你仔细闻闻,嗯,是不是还有一股青草的芳香?温暖的阳光将大地晒的暖洋洋的。”
“你瞧,这些小草多软啊,坐在上面好舒服,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对了,我学会了做寿司。”
“我怎么会的?呵呵,我最近在一家韩国料理店打工,就看那么几下,我就会了,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聪明?”江水萍笑着问道。
“我当然很聪明啦!因为我是哥的妹妹呀!”
“哇……”一个3、4的小男孩不下心跌倒了,他趴在地上委屈的哭着,胖胖的小脸上布满了眼泪。
江水萍连忙跑过去,将小男孩扶起。
“呜……呜…冰激凌……冰激凌……”小男孩呜咽道,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掉在地下的冰淇淋。
江水萍一面为小男孩擦着眼泪一面安慰道:“没关系的,姐姐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呜…呜……要一模一样的……”
“好,姐姐,给你买一模一样的,乖,不要哭了。”江水萍为小男孩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我要吃巧克力味的……”
“好,巧克力味的,我们去买好不好?”江水萍牵着小男孩胖胖的小手。
迎面走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看见那名女子,小男孩松开江水萍的手,扑到女子的怀里。
“妈妈——”小男孩开心的喊道。
“哎!我的宝贝!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乱跑吗?!”年轻妈妈说道。
“妈妈,我刚才跌倒了,冰淇淋摔在了地上……”小男孩还在惦记着那个已经掉在地上的冰淇淋。
“有没有摔伤?”年轻妈妈紧张的检查小男孩的手和胳膊。
“没有,妈妈,这位姐姐要重新给你买一个冰淇凌。”
“真的吗?你忘记妈妈的话了?”年轻妈妈说。
小男孩想做错了是一样偎在妈妈的怀里。
年轻妈妈望着江水萍笑着说道:“小孩子总是淘气的。”
“没关系的,我觉得他很可爱。”江水萍笑着说。
“照顾病人很辛苦吧?”年轻妈妈看见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范子豪,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江水萍淡淡的笑了:“你是来探望别人的吗?”
“不是,我老公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刚刚给他送去了便当。”
“真羡慕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还有这么可爱的儿子。”
年轻妈妈听了浅浅的笑了:“你也会幸福的。不早了,我要带孩子先回去了。”
“好的。”江水萍笑着说。
望着伏在年轻妈妈肩上的小男孩,江水萍说:“小弟弟,下次姐姐再给你买冰淇凌好不好?”
“冰……冰激凌……”
微弱的声音传到江水萍的耳膜。
她震惊的转过脸,没错,她看见范子豪的嘴唇正在微微的蠕动着。
她激动的跑到子豪的身边,抑制不住兴奋轻唤着:“哥哥,哥哥……”
他的眼皮隐隐的动了一下。
她用双手轻捧着他的脸,含泪轻唤:“哥哥……哥哥……你醒一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哥哥……”
眼皮再次动了动。
她如获至宝般再次喊道:“哥哥……哥哥……我是萍儿啊……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嗯……”子豪微弱的哼了哼。
“医生!医生!……他有了意识他有了意识!他会醒的!会的……”
当医生闻讯赶来从她的手里接过轮椅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萍儿……”范子豪虚弱的喊道。
“哥。”江水萍放下手中正在削的苹果,坐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