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绿草如茵的大地上散步,观赏金色的太阳,蔚蓝的天空,浩瀚的大海,我们高高在上,一呼百诺。我们登悬崖、临绝壁,俯瞰鲜花盛开的幽谷山涧;我们打开地图,看整个世界摊开在我们面前;我们使遥远的星星近在咫尺,因为我们有天文望远镜;我们让极小的幼虫现出原形,因为我们有显微境。我们博览历史,倾听有关西顿、提尔、巴比伦和苏萨的光荣诗篇。然而,我们要说,所有昔日的辉煌均已化为乌有。我们感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继往开来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既是观众,又是整个生动景象的一个组成部分。世界以及我们自己美好的前景向我们愉快地敞开之时,一旦死亡的念头在心头掠过,会使我们倍感寒心。我们感到压抑,我们感到窒息,感到失去了自由,我们不满足现有的知识,我们希望紧紧地拥抱和抓住我们整个的生命,我们要揭示生与死的奥秘。我们要战胜怀疑和恐惧的痛苦,我们要冲破樊笼,傲然面对死神的各种挑战。
尝试绘画,可以获得崇高的褒赏——惠而不费,独立自主,能得到新的精神食粮和锻炼,在每个平凡的景色中都能有一种额外的分享,能充实每个空闲的钟点,都是一次充满销魂荡魄般发现的无休止的航行。
我与绘画结缘
——[英国]丘吉尔
我总是认为绘画是神秘莫测之事,因此在四十岁之前,我从未握过画笔,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投身到了一个颜料、调色板和画布的新奇兴趣中去了,并且成绩还不怎么叫人丧气——这可真是个奇异而又大开眼界的体验。我真心希望,你也能分享它所带来的快乐。
我们都应该有一些能获得真正快乐的嗜好,避免烦恼和脑力的过度紧张。它们都必须实实在在,其中最好最简易莫过于写生画画了。这样的嗜好在一个最苦闷的时期搭救了我。1915年5月末,我离开了海军部,可我仍是内阁和军事委员会的一个成员。在那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干。我有一些炽热的信念,我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热切地想行动,而我却无力把它们付诸实现,只能被迫赋闲在家。
尔后,一个礼拜天,在乡村里,孩子们的颜料盒把我从这种苦闷的压抑中解脱出来了。我用他们那些玩具水彩颜料稍一尝试,便促使我第二天上午去买了一整套油画器具。接下来我便真的行动起来了。调色板上闪烁着一滩滩颜料;一张崭新的白白的画布摆在我的面前;那支没蘸色的画笔重如千斤,性命攸关,悬在空中无从落下。过了许久,我才小心翼翼地用一支很小的画笔蘸一点点蓝颜料,然后战战兢兢地在咄咄逼人的雪白画布上画了大约像一颗小豆子那么小的一笔。恰恰那时候,从车道上驶来的一辆汽车停在我的面前,而且车里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著名肖像画家约翰·赖弗瑞爵士那才气横溢的太太。“画画!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哟!给我一支笔,要大的。”画笔扑通一声浸进松节油,然后投进蓝色和白色颜料中,继而在我那块调色板上疯狂地搅拌了起来,接下来便在那吓得簌簌直抖的画布上肆无忌惮地涂了好几笔蓝颜色。紧箍咒被打破了,我那病态的拘束烟消云散了。我抓起一支最大的画笔,疯狂地在调色盘里搅拌,继而在我的牺牲品上大胆妄为起来。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怕画布了。这个开端是绘画艺术极重要的一个部分。我们不要野心太大,一开始就希冀有传世之作。能够在一盒颜料中追寻到快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而要想迈入这个门槛,大胆便是入场券,而且是惟一的。
我不想恭维水彩颜料什么,可是实在没有比油画颜料更好的材料了。首先,你能比较容易地修改错误。调色刀只消一下子就能把一上午的心血从画布上“铲”除干净;对表现过去的印象来说,画布反而来得更好。其次,你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达到自己的目的。假如开始时你采用适中的色调来进行一次适度的集中布局,尔后心血来潮时,你也可以大刀阔斧,尽情发挥。最后,颜色调弄起来真是太妙了。假如你高兴,可以把颜料一层一层地加上去,你可以改变计划去适应时间和天气的要求。与你所见的景象相比,画面简直太令人着迷了。假如你还没有那么迂腐的话,在你去向上帝报到以前,不妨试一试。
一个人开始慢慢地不感到选择适当的颜色、用适当的手法把它们画到适当的位置上去是一种困难时,我们便面临广泛的思考了。这时候,人们会惊讶地发现在自然景色中还有那么多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每当走路乘车时,附加了一个新目的,那可真是新鲜有趣之极。山丘的侧面与阴影处和阳光下迥然不同,那里有着丰富的色彩;水塘里闪烁着如此耀眼夺目的反光,光波在一层一层地淡下去;表面和边缘那种镀金镶银般的光亮真是美不胜收。我一边散步,一边留心着叶子的色泽和特征,山峦那迷梦一样的紫色,冬天的枝干的绝妙的边线,以及遥远的地平线的暗白色的剪影,那时候,我便本能地意识到了自己。我已经度过四十多个春秋了,却仍用世俗的眼光看着,从未留心过这一切。好比一个人看着一群人,只会说“人可真多啊!”一样。
在我看来,这种对自然景色观察能力的提高,便是我从学画中得来的最大乐趣之一。一个人只有观察得极其精细入微,并把你所见的情景相当如实地描绘下来,画布上最终的景象才会逼真得惊人。
自从学画以后,美术馆便出现了一种新鲜的极其实际的兴趣,至少对我是如此。你看见了昨天阻碍过你的难点,而且你看见这个难点被一个绘画大师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当你再欣赏一幅艺术杰作时,会用一种剖析理解的眼光,而非别的视角。
一天,偶然的机缘把我引到马赛附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在那儿我遇见了塞尚的两位门徒。在他们眼中,自然景色是一团闪烁不定的光,在这里形体与表面并不重要,几乎不为人所见,人们看到的只是色彩的美丽与谐和对比。这些色彩的每一个小点都放射出一种强光,是眼睛可以感觉得到却不明其成因的那种。你瞧,那大海的蓝色,你怎么能描摹它呢?当然不能用现成的任何单色。临摹那种深蓝色的惟一办法,是把跟整个构图真正有关的各种不同颜色一点一点地堆砌上去。难吗?当然不会很容易,可这恰是绘画的迷人之处!
我看过一幅塞尚的画,画的是一座房里的一堵空墙。那是他天才地用最微妙的光线和色彩画成的。现在我常能这样自得其乐:每当我盯着一堵墙壁或各种平整的表面时,便力图辨别从中能看见的各种各样不同的色调,并且思索着这些色调是反光引起的呢,还是出于天然本色。你第一次这么试验时,在最平凡的景物上你会看见很多非常美妙的色彩,这会令你惊讶不已。
所以,当一个人被一盒颜料装备起来时,他便不会心烦意乱,或者无所事事了,这是显而易见的。有多少东西要欣赏啊,可观看的时间又那么的少!人们会第一次开始去嫉妒远古传说中的已成为长寿象征的梅休塞兰,因为他活了969岁。
注意到记忆在绘画中所起的作用,也是很有趣的。当惠斯特勒(美国画家)在巴黎主持一所学校时,他要他的学生们在一楼观察他们的模特儿,然后跑上楼,到二楼去画他们的画。当他们比较熟练时,他就让他们把他们的画架放到三楼,直到最后那些高材生们必须拼命奔上六层楼梯到顶楼里去作画。
只有把最初的那些印象归纳起来,并且经过长时间的归纳之后,才有可能绘出最伟大的风景画。荷兰或者意大利的大师在阴暗的地窖里重现了尼德兰狂欢节上闪光的冰块,或者威尼斯的明媚阳光。所以,这就要求对视觉形象具有一种惊人的记忆力。就发展一种受过训练的精确持久的记忆力来说,绘画是一种十分有效的锻炼。
另外,绘画是旅游的一种最好的刺激剂,其他的都无法与之相较。每天排满了有关绘画的远征和实践——既省钱易行,又能陶冶情操,调养身心。哲学家的宁静享受替代了旅行者的无谓的辛劳。你走访的每一个国家都有它自己的主调,你即使见到了也无法描摹它,但你能观察它,理解它,感受它,也会永远地赞美它。不过,只要阳光灿烂,人们大可不必出国远行。业余画家踌躇满志地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老在寻觅那些可以入画,可以完完整整地带回家去的迷人胜景。
作为一种消遣,绘画简直十全十美。与绘画相比,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在不精疲力竭消耗体力的情况下更能让人全神贯注的了。不管面临何样的目前的烦恼和未来的威胁,一旦画面开始展开,它们只有从大脑屏幕上彻底溃逃,退隐到阴影黑暗中去了。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工作上面。当我列队行进时,或者甚至,在教堂里一次站上半个钟点,说来颇令人遗憾,我总觉得这种站立的姿势对男人来说很不自在,老那样硬挺着只能使人疲惫不堪而已。可是,对于一个喜欢绘画的人来说,接连站上三四个钟头画画决不会感到些微的不适。
买一盒颜料,尝试一下吧。一个阳光普照色彩斑斓的花园正近在咫尺等待着你,假如你知道充满思想和技巧的神奇新世界。与此同时,如果你用高尔夫和桥牌消磨时间,那真是太可怜了。尝试绘画,可以获得崇高的褒赏——惠而不费,独立自主,能得到新的精神食粮和锻炼,在每个平凡的景色中都能有一种额外的分享,能充实每个空闲的钟点,都是一次充满销魂荡魄般发现的无休止的航行。我希望它们也能为你所享有。
习惯是我们的天性。习惯于某种信仰的人就相信这种信仰,而不再惧怕地狱,也不相信别的东西。
论习惯
——[法国]帕斯卡
人的一生要犯许许多多错误,如果再没有神帮助,那这些错误是必然要发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向他显示真理,一切都只是在欺弄他。理智和感官是真理的两个根源,除了两者都缺乏真诚性之外,它们还彼此互相欺弄。感官以虚假的表象在欺弄理智;而正是感官所加之于理智的那种骗局,又轮到感官自己从理智那里接受过来,这就是理智对感官进行的报复。灵魂的热情搅乱了感官,给感官造成了虚假的印象。它们都在撒谎并竞相欺骗。
然而除了这些由于偶然与由于缺乏智慧而产生的错误以及它们性质不同的能力……
想像力以一种狂幻的估计而把微小的对象一直膨胀到充满了我们的灵魂,它又以一种粗鲁的狂妄而把宏伟的对象一直缩小到它自己的尺度之内,它对上帝的态度就是一个例子。
最能抓住我们的事情,例如保藏好自己的那一点财产,几乎往往都是微不足道的。正是虚无,我们的想像才把它扩大成一座山。如想像力多绕一个弯子,就不难使我们发现这一点了。
我的幻想使我恨一个哇哇喊叫的人和一个吃东西喘气的人。幻想具有很大的压力。我们从它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呢?因为它是自然的,所以我们就要跟随这种压力吗?不,而是我们就要抗拒它……
孩子们害怕他们自己所涂的鬼脸,虽然说孩子是脆弱的,但为什么年纪大了就可以真正坚强起来呢!其实我们只不过是在改变着幻想而已。凡是由于进步而完美化的东西,可以由于进步而消灭。凡是曾经脆弱过的东西,却永远不可能绝对坚强。我们尽可以说“他长成人了,他已经变了”,但他还是那同一个人。
习惯是我们的天性。习惯于某种信仰的人就相信这种信仰,而不再惧怕地狱,也不相信别的东西。因而谁能怀疑,我们的灵魂既是习惯于看到数目、空间、运动,所以就会相信这些而且是仅仅相信这些呢?
太阳斑点现象为我们所知,我们就总结说其中有着一种自然的必然性,比如说将会有明天,等等。然而大自然往往反驳我们,而且她本身也并不服从她自己的规则。
如果我们天赋的原则不同于我们所习惯的原则,那天赋的原则又是什么呢?而对孩子们来说,岂不就是他们从他们父亲的习惯那里所接受的原则,就像野兽的猎食一样吗?
一种不同的习惯将会赋予我们另一种天赋的原则,这是从经验可以观察到的。假如有习惯所不能消除的天赋原则的话,那也就是违反自然的、为自然所不能消除的以及为第二种习惯所不能消除的天赋原则了。这一点由个人秉性所决定。
父母生怕孩子们天赋的爱会消逝。可是那种可以消逝的天性又是什么呢?习惯就是第二天性,它摧毁了第一天性。然而天性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习惯就不是天然的呢?我倒非常担心那种天性本身也只不过是第一习惯而已,正如习惯就是第二天性一样。
人的天性完全是自然的,没有任何东西是我们所不能使之自然的,也没有任何自然的东西是我们不能把它消灭的。
记忆、欢乐都属于情操,甚至于几何学的命题也会变成情操,因为理智造成了自然的情操,而自然的情操又被理智所消除。当人们习惯于使用坏的推理去证明自然的效果时,人们就不愿意在发现了好的推理时,再接受好的推理了。我们可以举出一个例子,即血液循环可以用来解说为什么血管被绑扎起来就会发胀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