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人首先并不是对打断睡眠的噪声如此反感，而是奇怪L已穿好衣服做好早餐，并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呼唤他修电视机。时间此时似乎不能用一种惯常的尺度来衡量，它转变急速，前一秒还是小河流水，后一秒却成为瀑布大川。
当然，木星人还以为L靠在自己的肩头，姿态极其美好。
现实是他必须起床，去处理关于电视机故障的问题。不管这时间是多么适合睡眠与休息，或者甜蜜地与某个人相拥在一起。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电视机的屏幕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雪花，它们在电力的支持下做着没有轨道的无规律运动。像是一群挤在一起的黑白相间的繁殖期的昆虫。
“怕是显像管出了问题。”木星人在进行初步的检查后做出结论。
“是永远也无法再看到电视了吗？”L有点焦急地问。
“那倒不至于。只需去街上买一个零件即可。”
“那你还得出去一趟。帮我买到并修理电视，可好？我想我一天也离不开它。”
“好的，这就去。”
说完，木星人在赤裸的上身上套一件浅草绿的衬衫，顾不上刷牙洗脸，头发蓬乱地走到街上。
其实木星人也不是非要此时去不可，但是心里好象总是想把记得的事快点完成。这点和他在木星时一样，想到一件事情，决定要做，就会尽早完成它。
由于是清早，街上大部分的店铺都在闭门休息。时不时还有微风吹过发间。与平日的喧嚣相比，此时的街道被深沉的静寂所淹没。虽然是夏季，但是偶尔也能在灰尘扬起的马路上看见几片枯萎的树叶。
木星人大约走了13分钟的路程，找到了一家专卖电视器材的维修店。可是由于时间太早，店门还没有开。只能再等半个小时左右，到营业时间，方可进去，买电视机零件。
这期间，木星人走进靠近电视器材维修店的24小时成人用品店。他看见透明的玻璃窗上张贴着裸体女人的DVD海报，一进店门，却看到一个大约50岁的妇女。这巨大的落差让木星人感到生命枯萎的速度是多么地可怕，就像刚才见到的树叶。
店内卖各种各样的成人杂志、色情录象制品以及性用具。木星人在一些五光十色的杂志前驻足了一会，看了看一些封面模特的下体，又去翻看一些色情小说。时间就在这些不经意的动作间飞速地流走。
到了电视器材维修店开门的时间，木星人离开成人用品商店，去买电视零件，然后回家。
木星人一进家门，便觉得被无数的光源投射。窗帘已经被K全部拉开，并用一个蓝色的定型扣扣紧。餐桌上也摆上了丰富的早餐：加鱼子酱的意大利面条、三明治火腿、鲜牛奶、双煎鸡蛋、香浓的巴西咖啡，它们都伴随光明，生发出烟雾的丝缕。
木星人走到电视机前，将原有的零件换下，把买来的零件装上，电视机上图象清晰起来。如同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前一时刻还在闹别扭，给了一块可口的糖果之后，马上变得温顺和欢快起来。木星人回头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L，然后准备尽情地享受美妙的早餐。
L并没有看他，也没有观察他整个修理电视的过程。甚至当电视又重新绽放活力时，她也没有任何快乐的反映。
她只是看着面前的一杯绿茶。茶水被倒在一个精致的玻璃杯中，液体因为茶叶的浸泡而呈现出轻微的绿黄色。零星的茶叶在柱状的水的容器里翻转沉浮。L的眼球也随着茶叶而上下翻转。
“电视已经修好，一不会整天无聊了。”木星人走到L的身边。轻轻地对着她的耳边说话。
“嗯。但是此刻茶水比电视更重要。”L的语气异常缓慢，像是在读一本宗教读物。
“茶水为什么会比电视更让你在乎？”木星人将心中的疑惑直接表露出来。
“因为茶水是有力量的，它不会轻易死去。”
“你的意思是茶水是永生的？”
“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样，每一次加水都是它重获生机的过程。”
“你认为这点电视做不到？”
“很显然，除去电视节目重播的可能性，它往往只是一次性的。”
“不再重复和返回。”
“是一种死去。”
L和木星人于是坐在一起看茶水，谁都没有注意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首当前热门的流行歌曲。他和她的目光全放在水杯中标本似的茶叶上。这些褐色的小叶片在升降的旋涡中有些孤单和无力，无可挽回地到达既定的位置；即使是静止的姿态，也好象是极不情愿，正在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水杯被照射成水晶似的发光体，木星人和L的脸也被光泽感染，成为光明的一部分。
然而，电视和早餐，以及这个烫手的夏天，都被忽略在一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房间极其安静，惟一的动静来自于一。它在阳台的酒箱里呼哧呼哧地作晌，如在原地跳着转圈的舞蹈；也像是变成了一个带刺的肉团，从箱子的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到这边。
木星人在听见这与平静相抗衡的声音后，偶尔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仍显得太早。
那么，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于今天的浪费，木星人这么想。
4
我告诉父母我要去找猫。
那时我们正在吃晚餐。夜色像用什么刷过一样，天空中有的地方深沉地凹陷下去，有的地方则明亮地散发光彩。偶尔几只体形娇小的鸽子成不规则的队列飞行，发出的呜叫声好象拉着此时的风景向更暗的地方跑。
“是去找猫而不是找兔子或者长颈鹿等其他动物？”母亲边用发亮的刀叉切割七分熟的牛排边说。
“嗯。是的。想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一定要去。”我快吃完眼前的一个甜面包圈，正在摆弄手里白色的餐巾。
“知道幼儿园的位置？”父亲放下汤勺，望了我一眼。
“怎么会忘记。坐火车9个小时，在棉花城的东北边。小时候，你们经常带我去附近的儿童乐园来着。”我讲话的语气充满精神，好似刚才获得一笔巨奖。
“去吧。找到猫之后便回来。”父亲又望了我一眼，接着把水果色拉放进口中，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在谈话结束的三天以后的下午，我在火车站的汹涌的人潮中穿行。因为只是想找到猫便返回，并不打算在棉花城逗留游玩，所以只带了一个轻便的绿色挎包，装了两件外套。
拿着票去候车室，得知火车晚点了1个小时。明亮的候车大厅里人头凑攒动，仿佛大家都是发现所在的城市出现了战争以及霍乱，纷纷要求逃离此地。
我坐在一堆人群中，想着该用怎样的方式来打消寂寞和无聊。我望着人群，发现人们的表情真是截然不同，并且像动物。有的像河马，有的像猴子，还有的像未成年的狐狸。火车站也好象一个动物园，各种各样的动物在聊天、等待以及提着行李走来走去。我心中的乐趣一点点地增长，寂寞和无聊也偷偷地跑掉。时间就在一些动物幻想的连接中，快速地离开我和我的城市。
火车在晚点1个小时以后到达，灰白色的车厢长长的像一条直线的钢铁蚯蚓，发出“呜呜”的汽笛声。放眼望去，目力所及无不是一模一样的车门，每个里面都像是洞穴。我对号上车，寻找到座位。看看手表，不知不觉中，分针已经转过好几圈。
不知道从几万米的高空看自己走过的行程，到底是一条怎样的崎岖不平的线路。今年夏天的中段，我从一个北方的城市去南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没怎么认真看清楚它的面目，而现在像是一个流浪的艺人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是一种迫于生计的位移，而不会留下任何关于所历经的城市的记忆。地图上的两点之间，肯定充斥着复杂的曲线，而我就在它上面慢慢游移。
虽然还没到开学的时间，但是火车上到处都是夏令营的孩子。他们的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车厢里荡漾着青春的气味。车到某站，有一个像是观光旅游团的带队的又像是老师一样的女子带领一群学生上车，帮他们安置行李和处理座位问题。这是一个强干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种干练。那些学生有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站着，没有位子坐。有一个穿着蓝黑条纹衬衫，中长裤，头发蓬乱的男孩子，脸上和腿上都有大块的伤口，但是在晃动的车厢里却显得很活泼，像一只跳动的松鼠。他们在车厢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人群大堆地堵在走廊。为寻找他们的箱子放置处，他们需要问其他乘客是否在意将自己的行李移开一点，好放置他们的箱子。
孩子们被给予一件件橘黄色的T-shirt。那种颜色很好看，就像我们这列穿越夜色的火车，在无尽的暗中释放出微弱的灯火。时间离到站还早，让人感到似乎遥遥无期。一切都充满着无穷的可能性。孤单的个体在一节庞大的机器中随它一起运行。车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城市。对面坐着两个沉静的女孩子，讲着一种我听不懂的言语，似乎不是方言，而是一种别的民族的语言。她们的语气在感叹刚才发生的急速而没有预料的场景。
车厢最终还是慢慢平静下来了。只是偶尔有几个旅客在中途不知名的小站上来，带着被夜晚的风吹过的疲惫，就像大的翅膀的鸟类长期飞行后最后，在一片温暖的沙滩上停歇。时间的质地开始变得软起来，如同湖泊旁边的沼泽一样，带着水分的光泽，但黏稠不定。我带了一本小说准备在旅途中看，可是被放在很大的旅行箱的内部。从那里散发出一种惰性，让我不想去取。于是只好看窗外大片大片的黑色，以及映射在玻璃上的各种车内的光线和影象。思绪茫然失去方向。很多事情都像要在这个夜晚一起涌现，但倏地又风平浪静，好象一切又都不会发生。
我开始想一些属于幼儿园的片段。那个时候反正是小孩子，一天到晚只是到处地跑来跑去，寻找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幼儿园里似乎是一个充满神秘和魔法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我所有的期望就是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动画片里的类似于机器猫的伙伴。我想像它一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睡觉，我找到它以后，轻轻地走到它面前，表示我想要和它做好朋友；它睁开眼睛，然后给我一支竹蜻蜒，对我说我们一起在天上飞吧。
直到我离开幼儿园，我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伙伴。周围只有那些和我外表一样的小孩子。我们都穿着卡通图案的衣服和鞋子，每个星期六手拉着手去幼儿园里靠西边的一个小的放映室里看动画录象。我们坐成一排一排，在小凳子上急切地希望看到动画人物新的历险。
火车继续穿越着黑暗。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火车的广播播放着美国早期的爵士乐。喧嚣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小。只剩下几个人轻微的讲话声。
然而这时睡意却像一双温柔的女人的手，缓慢地抚灭了我的视线。
5
（调台声）
……现在坐在左边的女士们已经完全投好票了，我们可以看见坐在这些女士右边的男士们已经显示出不同的票数和人气。我想大家的心情一定很紧张吧，我也和大家一样。现在让我们等待前方的大屏幕上公布女士们对男士们的投票结果。啊，原来是这样。大部分女士都投了13号的牛奶先生。8号的燕子女士在投票时对13号牛奶先生的评价是“他是一个能给女人足够安全感的人，他有着强壮的身体和强烈的男人味。”10号的气球女士对13号牛奶先生的评价则是“我更看中的是他的家族企业，超过100亿的财产更是让我心动。如果我选择结婚，那么离婚对于我的意义是我至少会获得50亿的财产，这样我轻松地就可以进入世界富婆排行榜的前10位。”我们接下来看看还有那位男士赢得了女士们的倾心。排在第二位的是4号钢琴先生，17号粉红女士对他的评价是“这就是我要的男人，偶像明星的脸庞和身材，是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巴黎旅行的情人。”6号女士更是对4号钢琴先生表示出无比地欣赏，她说“我想要你。即使我们只是一夜的恋情。我可以把你养起来，我很有钱，做完这次电视节目我就可以送你一颗巨大的钻石戒指。”此外，大家都注意到大屏幕上的显示了吧，紧随在后面的还有7号糖果先生、19号王子先生。如果想知道女士们为什么选择他们，请广告之后再关注我们接下来精彩的“爱情超世纪”……
（调台声）
……不知道在秋天，我们这个即将做好的飞机是否能飞上湛蓝的天空。为了证明自己的设计，我和我的工作小组已经在飞机的设计方案里加入了很多能够提供保证性的因素。飞机在去年1月还是一堆废铁，我们不能让它只是一堆废铁，当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急切的愿望，就是想让飞机飞上天空。这是我们在这1年零3个月以来一直持续工作的动力。飞机的翅膀是我们这次想重点说明的飞机制造的内容。飞机的机身已经检查完毕，并且充满了很多令人惊喜的强大力量，我们的设计师们都感到一种成功的巨大喜悦。但是，令人担忧的是飞机的两个翅膀始终不能很好地和机身融合，在每一次试飞的试验中，我们发现翅膀总是出现各种各样无法检验的问题。我带领了一个研究小组仔细地研究关于飞机翅膀的问题。这期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我们想过要放弃，因为种种困难让每个小组成员都头痛万分。好象有很多阻力，不是来自器械或者是改造技术，而是来自于一种人们内心深处的阻碍。但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念，都认为飞机的本性是在蓝天上飞翔，违背了这种本性它就只是一架机器，没有任何作用。当然，最后经过了无数次试验，我们终于在最近一次的试飞试验中成功了。今天，我们要向大家展示，希望这次它仍然能飞向天空。现在，先请胡桃博士详细介绍一下飞机的改良设计图……
（调台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