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心是一种善意，但它实质上却是忧郁，是人类的灾祸之一，因为它会使生活蒙上阴云。有一男子日渐消瘦，于是大家断定他得了结核病。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好心肠的妇女跟他说话的时候双眼含泪，声音颤抖，她说话的内容，都在表明此人病入膏肓。但是这个可怜的人并不生气，他忍受别人对他的怜悯像忍受自己的疾病一样。事情总是这样，每个人都来增加他的忧愁，每个人都来唱着一样的调子：“看到你身体那么坏，我心里很难过。”
另一些人比较明理，他们讲话比较谨慎。他们鼓励对方：“不要灰心！天气好起来以后，你就能下地了。”可是他们的表情跟他们说的话完全不一致。病人会察觉到表情上哪怕是微小的变化，他偷偷发现的目光比他听到的全部言词更能说明问题。
那么怎么做才是好的呢？我们应该怀抱希望，而不是为对方难过，因为只有我们自己怀着希望的时候，才能把希望传递给别人。应该相信人的本性的力量，对未来抱乐观的态度，相信生命将战胜疾病。这样做其实不如人们认为的困难，因为这是符合自然的。所有在世的人都要相信生命必将胜利，否则他们立即就会死去。这一生命力使你很快忘记那个可怜的病人，而他需要你给的正是这种生命力。就是说，你不必过分怜悯他，这并不表示你冷酷、毫不关心，而是在向他表示一种快乐的友情，谁也不喜欢成为被怜悯的对象，如果一个病人看到自己没有浇灭一个健康人的快乐，那么他自己会得到力量和安慰，而信心是一剂奇妙的灵药。
自然人受宗教的影响很深，这些传教士们习惯于窥伺人类的弱点和痛苦，用于对死者生命结束的说教，同时引起活人的深思。我厌恶这种殡仪馆里的口才。说教的内容应该是生命，而不是死亡；应该传播希望，而不是恐惧；应该宣扬快乐，这才是人类真正的财宝。这既是大智者的秘密所在，也是未来的光明。恶劣情绪和仇恨都会产生忧郁，而快乐会把它们杀死。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对自己说：忧郁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美丽、有用的东西。
1909年10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