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宁静的心境得不到外部的奖赏，却肯定有利于健康。一个幸福的人不会在乎世人把他遗忘，即便荣誉在他死后四十年才来寻找他。但是幸福是战胜疾病最有效的武器，而嫉妒比疾病更缠人，产生的后果更为严重。郁郁寡欢的人肯定会反驳说：“幸福是健康的结果，不是原因。”这是一种片面的说法。一个人固然因为精力充沛而喜爱做体操，而坚持做体操也会使人的体质增强。总之，某一种内心深处的状态利于我们投入战斗，排除身体毒素，而另有一种内心状态则使人窒息、中毒。人们不能像伸直手指一样伸展和按摩自己的内脏，但是快乐是内心状态良好的明显标志，一切引起快乐的想法必定有利于健康。
假如我说生病也会使人感到高兴，你一定会觉得不可能并认为这是荒谬的。且听我慢慢道来。人们常说，打仗对健康其实大有好处，假若没有子弹对生命的威胁的话。我对此深有体会，因为我在战壕中整整待过三年，就像养在森林中的兔子一样，早上有露水时出去溜达三圈，一有风吹草动马上缩回洞里去。整整三年，我只有乏和困的感觉，其实我本患有本世纪常见的胃病，从二十岁那一年起又得了只动脑子不动手的人常患的一种致命的疾病。人们说我那时身体健康，主要是因为乡村的新鲜空气和活动，但是我认为是其他的原因。有一位步兵下士常对我说：“我们岂止害怕，我们简直吓破了胆！”有一天他喜形于色地来到我的隐蔽所，对我说：“这一回我可病了。我两腿发软、头晕目眩，还发烧，军医跟我说可能是伤寒！他让我明天去复查。这下可以住院了！我在泥水里泡了两年半，交上这个运气也是应该的。”但是我看到喜悦已把他的病治好了大半。第二天军医根本查不出他发烧。上级反而把他调到一个条件更恶劣的阵地上去了。
得病本身并不是一件错事，没有违背军纪，也无损于荣誉。没有哪一个士兵不曾期待自己身上出现生病的征兆，一旦出现，便欣喜若狂，哪怕是致命的疾病。战地的日子如此难熬，人们会想病死也比活着舒服。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百病难侵。喜悦使身体内部处于良好状态，这比最高明的医生的治疗更有效。平时正因为我们害怕生病，才容易得病。如果正如人们所说，从前有些隐士把死亡看作上帝的恩宠，等待死期，他们能活到一百岁才死去我也不会奇怪。长寿的老人对一切往往都置之淡漠，这无疑是因为他们不再害怕死亡。理解这个现象大有好处，正如理解骑马人越是害怕，他的动作就越僵硬，因而越容易坠马的道理一样，对事物采取某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实际上是一种既有力又狡猾的对策。
1921年9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