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7点多了!再说他家那么远,回来得几点了啊?”
“我求你我求你!要是我一个人指不定得弄到几点呢,咱俩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我双手合拢在胸前祈求李红颜。
36
当我们俩走进陈童生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跨进房门的一瞬间李红颜就冲到地上的电话前,然后对我说:“你先去回避一下!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她的表情很严肃,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也许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撒谎的样子吧。我也很识相,走进陈童生的房间把门关上。我躺在陈童生的床上,看着他的房间,发现他的房间除了床上没有来得及叠好被子和地上有一滩呕吐物以外,其他地方都出奇的干净。一尘不染的写字台上除了几本书没有任何杂物。正对着床的书柜里放着一排一排的漫画,《宠物小精灵》、《名侦探柯南》、《海贼王》,等等,如果让我哥看到这些他得羡慕死。后来我越来越相信陈童生说的话,他说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他干。我长大后才发现还真有这么一种人,这种人在外面邋里邋遢,但是家里几乎天天消毒似的干净,而像我这种人,在外面人五人六,但是家里脏的跟猪圈似的。
一会儿李红颜推开卧室的房门,站在门口。我从床上站起来,问她:“打完了?”
“嗯,来吧。”
我们俩走回客厅,我才仔细看了一下昨天我们离开后留下来的残局。这客厅好像刚被洗劫过一样,我才觉得一直不把同学带回家玩是明智的选择。小时候我哥经常带回来同学那也只是小学生,他们闹不到哪儿去,现在我们这票高中生可不一样。我看地上居然还有摔碎的啤酒瓶,满地碎玻璃碴子。桌子上的残羹剩饭狼藉地摊在那里,瓜子皮花生皮散落在客厅的各个角落,甚至连皮沙发的缝里都有。两支麦克风一支在桌子上,另一支被拔了线插进花盆里。我偷偷地清点了一下啤酒的数量,瓶装的17瓶,罐装的26罐,似乎李红颜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一句话都没说,自己扫着地。我用吸尘器把那些难以搞定的垃圾吸出来,就这样,我们俩整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客厅、厕所,还有陈童生的卧室都恢复原样。
我和李红颜都有点累了,坐在那个舒服的皮沙发上发呆。我把李红颜搂过来,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这也是第一次她靠着我,我能感觉到她明显的呼吸和身体的起伏,有可能她是真的疲惫过度了,也有可能她是紧张。我心疼地亲了一下儿她的额头。她看着我,眼神略显凄迷,内容很多,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厚重的呼吸把她额头的头发都吹得飘来飘去,我口干舌燥,也是心乱如麻……
37
“也够神的啊你!”彭小瑛话里有话地讽刺我。
我说得满脸通红,点燃一根烟,又叹了一口气。
“后来呢?”
我抽了一口烟,想了想,说:“后来那次之后,我们联系就少了……”
马上面临期末考试,所以我又没时间去实验中学找她了,她也忙着复习就很少给我写信。在2000年年初的寒假里,我只和她见过一次面,是一起去民族文化宫看一个什么展览,那次见面我们之间话很少,我现在回忆觉得可能是女孩的第一次给了一个男孩之后就比较不好意思面对那个男孩吧?其实我也一样,但是我更多的感觉是我不知道怎么对李红颜能更好一点儿,仿佛浪漫的事全都让我们做尽了,我单纯的觉得如果对她再好的话就是娶她,伺候她一辈子了。可在没有想到任何办法之前,我们只能这么僵持着,僵持着,然后是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疏远。
那个寒假离快开学的一天,我在家正无聊的时候接到了林可的电话,她说要跟我谈点事。她把地点约在月坛南门,我到那的时候她举着两个比头还大的棉花糖等我。
“你怎么才来啊?”林可递给我一个棉花糖。
“嗯,什么事?”我看了一眼表问她。
“你那妞儿呢?”
“什么妞儿?”我吃了一口棉花糖。
“装什么蒜啊你?”
我知道她是说李红颜,但现在我和她的关系有点疏远,自从去了民族文化宫之后就没联系过,我随口说:“不知道。”
“掰了?”林可瞪大眼睛惊讶地问我。
“你丫有事没事啊?大冷天的!”我责备地说。
“我没事还不能叫你出来怎么着?”林可也有点儿生气。
“没事你他妈叫我出来?你真逗!”
林可手里举着棉花糖,瞪着我,脸也被冻得通红,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想起李红颜,其实最近我和李红颜的事儿弄得我真挺窝火的,好端端的关系变得这么冷淡,而且我还找不到真正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又没有办法解决。今儿林可还跟我在这装腔作势,我就更上火!
“你到底怎么着?没事我撤了。”
林可还是瞪着我一言不发,突然她把她手里的棉花糖扔在我脸上,然后转身就走了。呵呵,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用棉花糖袭击别人的,我赶紧追过去从后面来拉住她的袖子,林可头也不回,她越使劲往前走,我就越用力拽。林可真的急了,她突然用力甩开我的手,只听见“啪”的清脆一声,林可甩袖离开了,我则愣在那里——李红颜送我的手表被甩了出去!我赶紧跑过去蹲下捡起来,后盖不知道摔哪去了,表蒙子的玻璃摔碎了一半,时针和分针都不走了,秒针则直接摔断。我抬起头四下寻找林可,看见她正迈步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我手指着她的方向张着嘴想骂“三字经儿”,但是还真没骂出来。
从那之后,我和林可一直到2000年夏天高考后拍毕业照的时候才又真正和好,陈童生和胡子谁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而我和李红颜的关系就像那块摔碎的“感情见证”一样在2000年春天就破裂了。其实说破裂也不准确,因为我们的关系不是那种因为一件事突然爆发然后就分手了,而是随着临近高考,我们真是没有时间见面和写信了。她应该是忙着考重点大学,我是忙着奔赴各个艺术院校考专业,而我们的感情也就随着我们的忙碌慢慢变淡了,最后则杳无音讯。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李红颜后来考上哪所大学,近况如何。
“那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彭小瑛看了一眼那封信,问我。
我推了一下眼镜说:“除了她和你,我没和别人有过。”
彭小瑛鼻子里发出一声很怪的声音,低头看着那封信,一直不说话。
“哎……对不起。”我摘下眼镜,默默地说。
彭小瑛听后,没有理我,反而慢慢地拿起另外一封信,又慢慢地撕开。还是一样的黄色牛皮纸信封,这次我没有听到“刺啦”的一声,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我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因为事已至此,我只能希望事态不要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不期待第二封信上写着:“傻逼,愚人节快乐”这样的话,因为那是不现实的。
又是一张被折了三次的信纸被彭小瑛抻了出来,我透过纸背看到这封信里面写了更多的字。彭小瑛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然后移动到那张信纸上,我能听到她细声读信的声音。我的额头、鼻尖、人中上都是汗珠,我自己都能看到我鼻尖上的汗。后来,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彭小瑛看完信后,猛地把信拽在我脸上,我猛然想起被林可用棉花糖拽我的情景。
彭小瑛气得突然站起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喊着:“你看看吧!”
这时候我感觉她那纤细的手指变成一把枪指着我,而她的牙齿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颗颗獠牙!我当时真有点怕了,我和她认识9年了,但从来没见过彭小瑛如此生气过。我从地上捡起那封信,带上眼镜。
越辰:
我打算下周就去做手术了。我不麻烦你了,你还是好好陪着她吧。我想来想去,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但我还是得承认,我们压根儿就不合适。她还是最适合你。我一切安好,勿念。
“陪着她、适合她、陪着她、适合她、陪着她、适合她、陪着她……”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像几根针轮番扎着我。真是“一妞儿未平一妞儿又起”!我的脑子里就像被泼了八次消毒液一样,干干净净,空空如也。我对彭小瑛的恐惧都淡化了,我只是在想,李红颜提的这个“她”到底是谁?
彭小瑛看看表,冰冷地对我说:“吃饭去吧。”
我抬起头,纳闷地看着她。
“犯什么愣啊?”她有点不耐烦地催着,说完向卧室走去。
当她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换了一条很薄的米色亚麻长裤。我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原地,眼睛看着地板,嗓子里干咳了一下。我其实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嗓子眼儿被塞了一块石头一样,根本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俩一路无话,来到小区附近的一个小饭馆。因为我们这个小区才刚刚住人,附近的服务设施还没有完善,显然这个饭馆也刚开业不久,里面只有一桌吃饭的两个客人。一进去还能闻见一股浓重的油漆味,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上面写着“财源广进”。一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小服务员手里捧着菜谱,招呼我们坐下,又有一个岁数大一点的服务员端过来碟子和筷子。
服务员把菜谱放在桌子上,我和彭小瑛谁都没动。服务员看了我俩一眼,我有点尴尬赶紧打开菜谱。
“你想吃什么?”我试探性地问彭小瑛。
“随便。”彭小瑛拖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
“嗯……溜肝尖、生菜有么?”我问服务员。
“好像有吧。”服务员低下头翻看着菜谱。
“有!爆炒圆生菜!”说完服务员低头在单子上写着。
“再加两碗米饭,行了。”
溜肝尖和生菜是彭小瑛最爱吃的两道菜,无论是到高级的餐厅还是到这种小饭馆都是必点的。再加上她今天如此生气,我当然也要点这两道菜,但是我敢保证这次将是她人生中印象最深的一次。
我们俩坐着一句话都不说,我偶尔喝两口没有茶味的茶水,而彭小瑛一直保持着托着下巴的动作。我喝了一口茶,抿了一下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咳……那个,我知道你对我挺不满意的。”
“没不满意。”彭小瑛依然没有看我。
“哦。”
“是失望!”她突然把目光转向我,我看到她眼睛里浸着泪花。
我能体会她的心情,真的。你想,从我向她撒谎说她是我初恋到蹦出来一个怀孕的李红颜再到蹦出来一个“她”!如果我要是彭小瑛我也得疯了,搁谁谁都得疯。我低着头,拿着一根筷子在桌子上无规则地画着,而彭小瑛的泪花也并没有适时地流出来。她看着窗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咱下午别去民政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