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突然抬起头，说：“越辰，你知道么？我为了……我为了想和你一起滑冰。我自己练，拼命地练，你知道我摔得有多惨？我一个……我一个女孩儿，我这是干吗啊我？这些……这些你都想过吗？我让你跟单小飞说我有心上人了，那个心上人就是你！！后来我跟那个单小飞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吗？你知道吗？我就是绝望了！！颓废了！！你为了我的事挨了处分，你以为我心里不难受吗？我都做好你要恨我一辈子的准备了。虽然你没有这么做，但我也觉得一切都不可能了！算了，我放下你算了！你知道我为了让自己放下你，我和单小飞好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最后我还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当他要和我上床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我做不到！因为我发现我根本……我根本就放不下你！！！！”
最后的“放不下我”，这一句话声音大得似乎都要冲破天花板。我很难想象林可居然能喊出这么大的声音，以至于我被吓得一激灵。
“你总是让我一次一次的有期望，又一次次绝望。
我跟你那一夜之后第二天我就给你写信，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趁热打铁，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越辰……越辰你别怪我自私，因为我太需要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觉得没有人在乎过我，我一直都为你无私，我觉得也该轮到我追逐我的幸福了！可我最后却没有等到你的回信，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受么？？我以为你就把我当做一夜情的对象而已！我以为我在你心里也只是丛姗一样的角色！后来……后来我知道我怀孕了，我当时都想自杀你知道吗？！！而且……而且我怀孕的时候有谁……有谁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的时候谁管过我？最后……最后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怀孕了，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以后我该怎么办？我下半生该怎么办？这种痛苦……这种痛苦不是你受的……你根本不会理解……因为你一直都不给我回信，最后我还是放弃你了。我以为你害怕了，我很失望，我没有必要为一个不敢扛事的男人去做傻事！！我想那就算了，我也只能……我也只能自己扛着吧。这点我也自己恨自己，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我还是支持你和彭小瑛在一起，你们俩吵架我还当和事佬！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越辰，你说……你说天底下还有谁能对你好这么？你让你的彭小瑛试试！！我这半辈子的痛苦你让你的彭小瑛也试试！！！”
说到这林可又气急败坏用力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而我却像一个重刑犯一般，只能低头不语。
听完她这些话，我仿佛觉得当初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对错，你根本无法去评判孰是孰非，而且完全也没有必要。我挨处分是因为林可吗？林可挨打是因为我吗？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追本溯源了！因为直到今天，林可是最大的受害者。讲了那么多，难道你忘了吗？林可怀孕了！而且最后他妈的不能生育了！而且最操蛋的事是我把她肚子搞大的！在这件事面前，什么事都他妈不算事了！
我现在的心情是惭愧、懊恼、伤心还有后悔。当然，最重要的是后怕！因为我觉得这笔“债”我一辈子算是还不清了。作为我高中的同学、好姐们——林可，她在高中苦苦地暗恋了我三年，而在大学里本应顺理成章的时候，又被彭小瑛占得先机。最后她却意外怀孕，并且给她造成了一辈子的伤害。林可得一个人承受多大的压力？而且在那段时间，作为那个“娃”的爸爸——我，却没给她任何的关怀，最后导致“娃”夭折了。作为一个女人，就算是已经结婚了受法律保护的妻子，不管什么原因打了胎都会是难过的。就算那个孩子是孽缘产下的孽种，天生怀有善良母性的女人都会觉得这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我和林可这档子事呢？
当林可听说了我之所以没看她写给我的那4封信的原因，是当时我和彭小瑛吵架的那段时间，我把那4封信误以为是彭小瑛写给我的时候，林可居然破涕为笑。我也很无奈，这又是上天跟我开的玩笑，我如果当时给“彭小瑛”一个台阶不再跟她怄气，看看那几封信，还有今天的事？这又让我想起当年我跟李红颜吵架后她给我写信我也不看的事。
“林林啊……哎……你说你……哎……”我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越辰，你跟我说。这么多年你到底爱过我没有？”林可猛然抬起头。
是啊？我到底喜欢过林可没有？这个问题其实早就应该在我脑子里徘徊一番，起码10年前我就应该想过这个问题。但之所以没想，那就是我没喜欢过她。不对！我太急于否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觉得那种感觉不好说，喜欢？什么是喜欢？当发生了这么多事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何为喜欢？但就自从林可挨了打之后，也许我对林可的感觉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就像是细胞分裂一样，神不知鬼不觉。
我咬着后槽牙说：“应该……咳……应该有一点吧，但是那……”
林可见我没有立刻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也许她已经知道了结局。
貌似前几天和李红颜见面后，我太煽情了，我的眼泪好像在那天已经哭干。听完林可今天的故事，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好意思，我又说了假话。我不是因为哭干了眼泪，是因为我对李红颜确确实实有感情，我确确实实觉得对不起她，就算我没有把那4封信的时代搞错，10年后的今天我和李红颜相遇聊天，我照样会哭得唏哩哗啦。但是，对于林可，我真的也确实是对不起她，但是我就是哭不出来。因为，因为……因为我压根就没爱过她！！！
我不需要得到她的原谅，我也不会跟她说“林可，你嫁给我吧！我娶你！你不能生孩子我也娶你”这样的话。因为她也知道，这样只是我可怜她而已。这么多年，林可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和折磨，我想她肯定已经强悍了很多，她完全不需要我的可怜。如果我就这么可怜她，会让她觉得我更加虚伪。
但是就在此时，就在此时此刻。我的确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彭小瑛说得对，我是个骗子！不管我有意无意都伤害了好几个女孩儿的心，李红颜、彭小瑛、林可。但林可这件事的确是上天跟我闹着玩，我无意中和林可酒后发生了关系，无意中又让林可怀孕了，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了林可和未婚妻彭小瑛两个女人。这一系列的无意，让我自己无意中在婚前几天陷入人生最大的窘境。这也许就是命运对我的安排，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现在我爱的未婚妻彭小瑛离我而去，而林可我又不能可怜她，况且我也不爱她。不想我这么多年“混迹情场”却在婚礼的前一天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越辰，给。”彭小瑛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红色的绒布小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小盒子，是两枚精致的钻戒。钻戒的主体都是用白金打造，纤细的四爪托起主钻石，爪镶款式使得钻石切割面最大程度地裸露在外，让大量光线从各方向进入，使它看来更大更闪烁，因此钻戒的光彩度也最好。
这是林可的设计，这是林可的结晶，这两枚戒指中蕴含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儿10年来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寄托，太多的渴望和太多的痛苦。当我把这两枚戒指捧在手里的时候，这一刻，我的脸突然觉得很痒，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我一摸，原来是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真的不属于我，它流得是那么酣畅淋漓，是那么洒脱。我一把抱住林可，紧紧地抱住她，作为一个男人，我嚎啕大哭！而林可紧紧地被我抱着，我能感觉到她没有再次哭泣，而是享受着这最后的时间，或者说人生中最后一次被我拥抱。
林可静静地说：“越辰，你又回来了。”
我依然哇哇大哭着，就这样我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林可慢慢地挣脱了我的怀抱。我看到她哭红的眼睛里依然微微泛着泪花。
最后，又是林可给彭小瑛打了一个电话，这场景就和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林可撮合我跟彭小瑛和好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二天，婚礼照常进行了。那天来了好多亲戚朋友，彭小瑛那边的湖南亲友团一个个煞有介事地对我的婚后生活千叮咛万嘱咐，她老爹算是语重心长和和气气，可彭小瑛她妈对我就不光是嘱咐了，还有教训。那天我真是像一只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谁要跟我喝酒我都一杯干掉，谁要我唱歌我就唱歌，装疯卖傻整整一天。
来到婚礼现场的还有陈童生。是林可和他偶遇的时候她就联系好了，想在婚礼当天给我一个惊喜。陈童生果然一副企业家的样子，果然很有范儿，只是显得比我们老一些。而且我们用他的宾利作为婚车的“头车”在北京的大街上招摇了一路。我本来也想叫李红颜，但是没来得及。后来一想，算了吧，新欢和旧爱不适合出现在一起，这是对彭小瑛的大不敬。因为现在在我心里，我也对不起彭小瑛，毕竟我和林可的事，她是间接受害者。看来，这辈子我在她面前算是抬不起头来了，没辙，栽她手里我也认命了。毕竟我们这对被同学公认的“不合适组合”最后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幸存了下来。
婚后，我和彭小瑛的夫妻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改变，只是换到了我们自己买的房子而已。而那几封给我带来一连串麻烦的信后来被扔到哪了我都想不起来了，彭小瑛没有再提过那事，我当然也不会再说。对了，婚后生活唯一的变化就是我们俩跟林可很少往来了。原因你知道的，我不多说了。
冬天的时候，有一天雪下得很大，我和林可又单独见面了。因为林可告诉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追悼会，希望我也可以去。我把车开得很慢，生怕在雪地里出危险。车开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林可把副驾驶车窗上的哈气擦了擦，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有一个老头在卖棉花糖。
林可问我：“吃棉花糖吗？”
“啊？”由于我专心开车，没有注意窗外的事物。
“棉花糖！”林可说。
我把车停在路边，林可下车后往回走了一段路。不一会，她举着两个比她脸小一圈的棉花糖钻进车来，递给我一个。我看着窗外的雪，吃了一小口棉花糖，抿了抿嘴，对林可说：“好多年没吃了。”
“我也是，有年头了。”林可点头表示赞成。
“我记得小时候咱吃的那个比现在这个大好多啊！”我说。
“是吗？没大多少吧？”林可有点疑惑。
10
到了殡仪馆的时候，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挂在厅内的一副很大的挽联，上写“花落胭脂春去早，魂销锦帐梦来惊”。在灵堂各个角落都能看见一些鲜花，花香扑鼻。这和室外的风雪连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持人正在沉痛地念着悼词。围着水晶棺的亲属并不多。因为还没有到哭丧的那个环节，所以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灵柩里的遗体，有的亲属则默默地流泪。灵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的遗照，这张遗照是个女人的，她没有一丝笑容，甚至是酷到极点。她大概不到30岁。烫得很自然的卷发垂在胸前。白净的面孔上有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像看穿了到场的每一个人。她的鼻子和嘴巴也很精致，虽然化了淡妆也能感觉到她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女。
后来我得知，丛姗因为一些事没有念完大学就中途退学了。而后丛姗苦学英语，顺利出国投奔她在加拿大的二姨去了。在国外，她依然没有老老实实的。她沾染了毒品，还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被判刑了4年，最后两次戒毒失败的丛姗被毒品送上了绝路。在这之间，丛姗没再交过男朋友，也没结过婚。
我看到丛姗的母亲苍老得不成样子，这和当年我见到的“时尚老妈”完全是两个人。我也见到了丛姗口中的那个暴力的父亲，陪伴他的是现任妻子、亲生孩子、还有丛姗的亲妹妹。这个在丛姗嘴里十恶不赦的父亲，站在那儿，肆无忌惮的老泪纵横。林可也和那些丛姗的亲属一样，默默地流泪。
我使劲回忆见到丛姗的最后一面，是那次她来北广找我和林可，后来我与她去开房的时候见到的她那个背对着我的肩膀。没想到，她给我留下的最后一面却是个背影，而我给她留的那个字条却变成了最后的告别。在此时此刻，林可应该和我一样，脑子里都是丛姗过去的音容笑貌。
当我走出殡仪馆的时候，雪，依然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