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55900000012

第12章

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南七里寨上。庄里除了几声犬吠外,没有半点动静,屋宇、篱笆、草垛,像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绢里,显得飘渺而神秘,我和郭小琼手挽着手走进村委——祠堂。

祠堂楼上的一间楼房里烟雾腾腾,忽隐忽现地坐在长椅上的七八个抽着香烟的村干部。他们一瞧见我们满脸笑容地让坐,我和郭小琼坐在一张椅上互相依着,支书站起来咳嗽了一声:“今晚开会一个事,乡里有个紧急通知,上级首长和县长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我们村检查工作,要求我们今晚做好准备。”

民兵连长乐着说:“我们杀猪羊迎接。”

郭小琼莞尔一笑说:“他们当官的都怕多脂肪,不敢吃猪羊。”

治安委员说:“别开玩笑,肥肉不吃吃瘦肉呢。城里不像我们没油水润肚子。”

郭小琼瞅了瞅我的脸说:“酒水招待他们好了,就要求他们贷款办个‘三八”木珠加工厂,成立囡户基金会,让妇女懂得生囡生儿一个样。”

支书笑哈哈地拍了郭小琼一下肩膀,兴奋道:“好主意,你真会放长线吊大鱼。”他说完把脸转向会计说,“内当家,村长不在家,你就负责烧饭。”

瘦小的会计眨眨小眼睛说:“支书,这事交给郭小琼,灶头事妇女干再合适不过。”

郭小琼说:“男女一样嘛,‘男主外,女主内’也得改革啦!”

年轻的小伙子团支书咧着嘴:“女人咋改还是压在男人的肚皮底下呀!烧饭洗碗的事还是女人。”

支书往桌子上一拍说:“好,灶头事就落实给郭小琼,你干差了要打屁股。另外,要打扫卫生,路上有猪牛屎不像话。”

民兵连长说:“路上猪牛屎多,当官的还以为踏在软软的海绵上呢。够带劲儿的。”

大家都乐了,你一言他一句地说开了,啥都要搞突击,计划生育要搞突击,缴纳税款要搞突击,清理宅基地要搞突击,迎接客人又要搞突击。

郭小琼搔了搔头说:“这是工作套路,是干部总结出来的改革新方案。”她望着我说,“小芳,听说上面有文件不能搞吃喝。”

我心里想中央三令五申要禁止吃喝风,若是下来检查工作,你弄青菜萝卜汤给他们吃吃看,你工作做得再好也是猪牛粪一堆。我微笑着答:“人嘛?不赌、不嫖、不贪污受贿,吃喝点没关系。”

老支书猛抽了一口烟道:“这是没法儿的事,弄差了,我们要挨乡里的批评,弄不好扣我们的补贴。还是趁早武装几户像样的人家。团支书,这件事你去通知。”

大家议了议村里的几户上等户,还说把支书新媳妇陪嫁来的大彩电借给尹娟家,把打扫卫生的事又落实到郭小琼的头上,郭小琼站起来说:“那我们还在这里待着干啥。我要回去发动妇女打扫卫生呢。”

支书说:“可说是呢,都走,我用喇叭帮大家通知。”

我和郭小琼走出了村委会,身后喇叭又响了,吹了三下。支书喊叫着:“全体村民们,告诉你们一个特大的消息,明天一早首长和县长等大领导来南七里寨视察,这是破天荒的大事,希望大家把家里打扫得亮堂堂。”、郭小琼转过头瞅了瞅高音喇叭说:“支书贪省力可以用喇叭喊,我挨家挨户通知多难呀。”

我说:“可以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吧。”

郭小琼兴奋地往我肩上一拍说:“这办法好。”

我和郭小琼到了家,便把五百瓦电灯拉到院子里,屋前屋后一片光亮。郭小琼奔出院子站在当街喊:各家来一个妇女啊!

商量我们妇女的事。

突然,有人隔着墙头说:“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你给我们打扫算啦。”

郭小琼脸一沉说:“我不是三头六臂。独个儿七天七夜也打扫不光呀。”

有人笑道:“搞啥大炮,怎样就怎样嘛。”

郭小琼瞅瞅村委会那个方向,心里在说支书你就知道用破喇叭喊,图省事,我这可完啦,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她心里想这事咋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受罪,干脆先把妇女们蒙来再说,她就喊:“妇女们,不单是打扫卫生,还有办‘三八’水珠加工厂的事,招收工人的事,计划生育退还押金的事,谁家不来人,到时可别怪我没通知呀!”她这么一喊就有了效果,一阵阵大门响,便有人来了,时间不大,全村三百多户都来了,有的还来了两人,那都是老爷们当主的户,或是老娘们啥事都弄不机密,老爷们不放心的人家。

院子里五百瓦电灯锃光瓦亮,年龄大一些的老娘们坐在长凳上,大都挤在大院子里站着,便问啥时办厂,啥时招收工人,啥时退回计划生育押金,郭小琼只好应付着,应付了一阵,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妇女们都说去贷款,“三八”木珠加工厂即便倒闭了,反正是亏银行公家的钱。郭小琼神情坦然地说:“没学杀猪就学偷油,不偿还法院来执行,我们房子啥的就要封闭起来,吃不消。”

尹娟脸上闪过一丝奇特的兴奋神色说:“办‘三八’木珠加工厂,南七里寨有木头,成本便宜,木珠可以加工成汽车坐垫,还可以当做窗帘,一定不会蚀老本,我们想法子就是贷款,要我说我们还要设法打点银行的人,人家才肯贷。”

我和郭小琼都点点头,众女都点头。

郭小琼抹了一把脸说:“现在办事不送礼不行。”

耀娘说:“送礼不能送得太多了,把本钱都搭进去。”

赵丽笑着舔了一下嘴唇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干脆大干一仗算啦。”

耀娘从凳子上忽地站起来激动地说:“我说也是,搞贷款的搞贷款,办厂的办厂,贩柑桔卖的贩柑桔卖,合起来干!”

郭小琼眼前一亮,心想这倒是个好招子,可转念又一想,现在啥事能心齐呀,别折腾半天再给自己添麻烦,拉倒吧,便没吱声。

众人见状也没了劲头。

有人叫:“算啦,我们这样干立着两腿酸疼,回家睡觉去得啦。”

便有人响应……

郭小琼急忙说:“别,还得打扫,回去拿扫帚。”。

耀娘提着嗓子高嚷:“闹了半天骗我们不是?”

郭小琼被逼得没去再问:“我领头干那些事,哪个响应?”

众人答:“为大伙,都响应!”有人本来坐着,立即站起来。

有位妇女说:“死鬼的,人家都富了,昨我们就不富?我就不信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当”的一声铜锣声,众人都哑了。

郭小琼迅速地走进郑学忠的房间,只见他坐在那里,发青的嘴唇一开一合的,仿佛在呼吸、在颤动,却宛如随风飘落脑枯叶一般死寂、机械。但是,他那死滞的眼睛里闪出一种目光,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一种死沉沉、阴森森冷酷的目光,不断凝视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一种目光似乎把这个悲苦万分的灵魂,一切阴暗思想都固定在无可形容的神秘之间,郑学忠阴森森地说:“世间太不公平啦,你们高兴热闹,谈天说地,而我孤苦伶计沉默寡言。我恨,恨死你们,狗目的,你们快给我滚,滚!”

郭小琼轻声地说:“老郑,我对不起你,下次我决不会把妇女召集到家里来。”

郑学忠恼羞成怒,“啪”地抽了郭小琼一个耳光说:“老天爷,你为啥这样不公平,让我眼巴巴瞅着她们,嘻嘻哈哈地过着快乐的日子,我恨,恨!臭女人们,你滚出去凑热闹吧!”

郭小琼安慰了他几句,走出房门看着几百双眼睛凝望着她,她强作欢笑地说:“刚才我服侍郑学忠去了,打扰大家啦!请大家继续畅所欲言!”

尹娟挺了挺高耸的胸部说:“我们思想就是不解放,人家做公关小姐的,啥事都公破!”

院子一下热闹了,有人说尹娟做公关小姐搞贷款,有的说干脆去抢银行,有的说干脆在村口造一座野鸡院,说啥的都有。

一位老婆子坐在凳子上忽地站起来说:“你们这哪是解放,纯粹是造反!早些年,非手铐铐你们不可。”还有几个老婆子说万万不能胡来。

郭小琼望着一院子被日头照山风吹的紫铜脸的妇女,心里忽悠悠的怪不是滋味儿,电视里又是路桥妇女闯商品市场又是黄岩妇女办柑桔场,人家都良性循环往前奔小康了。南七里寨还婆婆妈妈的,今天挖地明天砍柴,后天逃计划生育,有个屁出息!要是这伙人不富,自己能当好妇女主任吗?能完成乡里布置的妇女“双学双比”参赛率吗?自己能过上安稳日子吗?郭小琼这么一想就想开了许多,脑子一下子也变得活络起来,她咬咬牙说:“要干也可以,可得有一条,我们共担风险。”

众人不明白底细:“这话咋讲?”

郭小琼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过去我们一说办大伙的事,都讲究干部去办,办不好干部负责,这回我们也改革一下都入股,出了漏子亏了本,我们共同负担。比如送礼的钱,办厂的本地,都得大家担着。”

这话就触到了实质,立即就有人不吭声了。

郭小琼恍惚地一笑掩饰住心里重重叠叠的波动说:“得了吧,我今天多说两句,不是当头儿的不愿意为大家操心,问题是过去的思路不对。你们心里装着妇女主任要为广大妇女群众服务。不错,我该为你们服务,可你们常想的是头儿把事都办妥了,你们出出力就能受益,至于往哪贷款或遇到难办的事,谁上心?要我看呀,我们南七里寨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到,又都不愿担风险。像我这个当破主任的,又不是个正统干部,长了谁也不愿干啦。”郭小琼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感到痛快多了。

众女相互瞅瞅。

耀娘睑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里又暖又痛地说:“人模狗样的,你囡头挺有韬略。别说,倒有那么点道理,死鱼翻白眼的,我们这一回共同担风险咋样?”

有人就应下,有人说得仔细忖忖,怕是没担风险的能力。

郭小琼最后说:“愿意干的就干,不愿意干的就拉倒,凡事都讲个自愿吧。”

大家就又呛呛了一阵,决定由郭小琼带头搞贷款,用房子作担保。由耀娘和犊子老婆组织击贩柑桔。

“当当当”郑学忠愤恨地敲打着铜锣,催促着大家离去。

大家抬头看着天空,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所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南七里寨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入梦境。晚云飘过之后,村庄上空烟消雾散,大家觉得时间站得太长了,双腿酸疼地散走了。

郭小琼忽地想起打扫卫生忙叫道:“别走,差点忘了大事,大伙回去把门前门后院外屋里打扫干净。上级领导来啦,我们争取贷笔款,说不定他们能帮个忙。明天谁家出啥物的作担保,告诉耀娘和犊子老婆,由她们统计后交给我。”

虎狼心里暗暗涌上一阵欣喜,定定地看看大家,脸上漾起春潮似的笑容说:“我的致富门刚打开。本钱不贵,设备只有一根绳子,一个农药瓶,一张照相底板。我们搞计划生育科技致富的,全靠工作泼辣,特别是嘴巴。唉,我每天奔跑在外,准备从乡里发展到县城、省城和北京。人实在太累了,恐怕贷款要受影响。”

尹娟娇媚地一笑说:“那你就当三陪女公关贷款去啦。”

耀娘说:“你年轻漂亮又没老公,公关女人再好不过啦,两只大白奶一挺,钱哗啦哗啦地跑进来。”

众人都笑了。郭小琼说:“别逗啦,快打扫卫生去。要不,我们要挨批评。”

大家就散了。这一夜,不少妇女没睡觉,自来水龙头哗哗叫,真像过年过节扫尘似的打扫了一宿。

天空渐渐地发白了,白茫茫的一片。空气里却弥漫着破晓的寒气,草地上也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天空高啭着歌喉,院子里的公鸡“喔喔喔”地高亢了三声。

郭小琼从梦乡中醒来,她一骨碌地爬起来,凝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有着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她爬起来打开木箱,拿着平常舍不得穿的蓝底白花新衣服,穿在身上往镇里瞧了瞧。

“当”的一声铜锣声,郭小琼浑身酸痛地奔进郑学忠的房子。

即刻,房子里传出郑学忠凶神恶煞般的高嚷:“臭烂婊子,你昨晚抽啥疯。”

郭小琼揉操有些发涩的眼睛压低声音:“别天一亮就乱嚷。

小芳,还睡着呢。”

“我不管小芳大李的。她老是用冰冷冷的眼光看我,你在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是不是?我有些讨厌她了。”

“你咋这样说话,人家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些年来,要不是小芳为我们写材料宣传,哪有人家捐款捐物给我们,每年还有民政拨款。你也不能忘恩负义呀!”

“国家不是天天高嚷要重视残疾人,她不宣传民政部门同样补助。钱呀钱,你有了钱不是铺路造桥就是赞助人家读书。你抽啥疯呀,昨晚把妇女们都把到家里叽叽喳喳的。烦死人呀!电灯开得这么亮,浪费电费。臭娘们,下次再这么乱哄哄,我打断你的烂舌根。”

“你思想咋这么落后,我们要有长远的眼光,组织妇女办厂奔小康,花费了这点电费算不了啥,等奔了小康……”郭小琼说着想起了自己一个人在田野干活时,干活久了就想同谁说说话,可四野死寂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她就自己跟自己说,像精神病似的瞎编了一串顺口溜。此刻,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吧塔一声一串话就从她润甜的嘴里冒出来:将来大伙奔小康,山珍海味填得饱,穿红着绿戴金手表,家家户户电视哇哇叫,汽车喇叭嘟嘟响,床儿沙发弹跳跳……”

“床儿弹跳跳,你这婊子赶日想同我离婚,与野汉子钻进床里乱弹跳啦!”郑学忠困惑地望着郭小琼,只见她穿着一套新衣服,头发抹得油光,笑容满脸,光彩吐辉。他又想起了昨晚她三更半夜回家,郑学忠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母夜叉,你昨夜在外学猫发情似的找野汉子,勾引了谁呀?”他拿着敲铜锣的木棒猛力地往她的下身一戳道:“我弄死你。”

郭小琼忍受下身的剧痛,双眼含泪紧紧地咬着嘴唇,以少有的宽容和沉默撇了撇嘴,瞥了他一眼道:“我昨夜打扫卫生啦,等会儿上级县长和首长来啦。”

郑学忠冷笑了一声:“原来穿新衣服去引诱当官的,忍心把我这个瘫痪人丢在家里。母夜叉,给我把衣服脱下。”

郭小琼真想扑过去狠狠地接他一顿,她心头积聚多日的怨气和愤恨早就想朝他发泄一番了。

郭小琼仍打算保持荣誉下“心灵闪光的妻子”,不想自己成为那种骂街的泼妇。她只好围着蓝布围裙清洗着他的屎桶,强忍住自己的悲痛、没有哭,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刷刷”地用洗涮屎桶的声响发泄着她心中愤瘤和痛苦。

郑学忠愤怒万分地把破铜锣朝郭小琼扔去,她的脸擦破了渗出鲜血。

突然,篱笆墙外有人喊:“小琼,小琼,上级首长他们来啦!”

郭小琼答:“你先走吧,团支书,我马上来。”

“你给我站住!不能走!”郑学忠咆哮着。

这时,我正在洗脸,听到郑学忠房子里狼爆的声音,我急忙跑过去却与郭小琼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她那张血迹斑斑的脸,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如以往的光彩,眼圈乌青,流溢着一种被羞辱后的怨气。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咋啦?”

郭小琼冷若冰霜地说:“这生活简直是没法过啦,但又不能……”

我用毛巾轻轻地酿着郭小琼脸上的血迹,她猛地投进我的怀里,咬着牙齿无声地哭泣,她的眼泪淋湿了我的胸部衣服,像硫酸似的散泼在我的胸膛,惨痛难熬。

郭小琼垂下头,内心如锯似的割扯着说:“我们走吧!”

我们快步地走到村问,看见三辆汽车蜗牛蠕动似的爬进村,车上下来一批人,拥着首长县长乡长他们,肩扛摄像机的电台记者一路上拍摄。我和县长目光相遇,同时上前热情地握手,寒喧了几句。支书急忙将郭小琼介绍给上级领导,说她是村妇女主任,工作积极肯干,在家服侍瘫痪丈夫十六年毫无怨言。

乡长惊诧地叫道:“郭小琼,你的脸咋啦?”

郭小琼强颜欢笑:“从山地上摔的。”

支书疼爱道:“你咋这样不小心。”

郭小琼笑了笑向我眨眨眼,示意我不要说真话。她说:“一点皮伤没事儿。”

首长微笑着问郭小琼“你们村的妇女共有多少?”

郭小琼脱口而出:“四百三十六名。”

首长问:“开展哪些活动?”

郭小琼答:“主要开展妇女实用技术培训班,让每个妇女掌握一二门实用技术,发家致富。”

首长问:“主要学了啥技术?”

郭小琼脸上,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养殖鸡鸭实用技术。妇女们还想办‘三八’木珠加工厂,设想成立囡户基金会,使生男生囡一个样。”

首长点点头笑着说:“好!好招子。”

郭小琼叹了一口气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们就是缺少资金,想搞贷款又没门道。”

首长把脸转向县长说:“你们县拨款吧,给她们更多的‘米’和‘柴’”

县长爽快地回答:“拨款三万,其余的你们自个儿想法子。”

他把脸转向乡长笑了笑道,“是不是乡长?”

乡长像鸡啄术似的连连点头说:“好说,好说。”

首长说:“走!我们去南林庄看看。”

支书说:“吃顿饭再走吧!”

首长说:“不用啦,十点还没到。”他的脸上浮起笑容,“你们村养殖致富搞得不错,走访了几户人家,就知道已奔上了小康,家家窗亮地净卫生搞得好。”

郭小琼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我们不知道您首长要来,要不我们也得好好打扫打扫。”便与支书耳语。

支书马上吩咐会计,会计飞奔着去找林阿狗要茶叶。

郭小琼一激灵说:“首长,您也难得来这里一趟,参观参观尹娟的蔬菜园吧。”郭小琼说完便把他们领向尹娟的蔬菜园。

蔬菜园里豆角拖着长辫子,玉米吐出金黄金黄的胡须,茄子披着一身紫色的缎袍,小白菜张开翡翠的叶子,伸延着那凝脂般的油颈项……

尹娟穿着大红衣服如同一团火,温暖着周围人的心扉,点燃起人们发家致富的激情,她满脸微笑地向大家介绍着说:“我要把这几亩蔬菜园,当做带头妇女发家致富的试验田,让个个妇女乐颠颠地奔小康。”

大家乐得“噼里啪啦”地鼓掌大笑,电台记者摄去了满意的镜头。这时,治安员领着团支书和民兵连长他们,担着两担绿茵茵的茶叶送给县长他们。

县长摇摇手说:“别客气,你们自己留着。”

郭小琼自如地周旋着,脸上含有矜待而自得的笑容说:“这是自家货,你们不带走,就小看我们南七里寨的人啦。”

县长说:“话不能这么说,干部群众一家人呢。”

支书的眼光黯淡下来,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感叹说:“你们怕往后我们进城找你们吃饭是不是?还说啥干部联系群众,拿一点茶叶又不是犯啥受贿罪。”

首长他们盛情难却,掏出钱给支书,可他们硬不要。首长没法只好带走茶叶了。

我们目送着首长他们的小汽车远去、郭小琼回过神来对我说:“放长线吊大鱼,说不定往后用得着。”

支书神色轻松地笑着说:“小琼,你真有长远眼光。”

我仿佛闻到了郭小琼释放出一种馥郁芳香的气味,兴奋地说:“小琼呀,县长答应拨款三万元。你们要趁热打铁呀!”

郭小琼灼灼地望着我说:“我一定要把三万钱搞过来。”

会计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酒水都办好啦,人呢?”

支书晃了晃脑袋:“他们都走了,大伙儿聚在一起乐一乐。

小芳,就算作请你了。”

“谢谢你呀,老支书。”我抿嘴一笑道。

开饭时分,乡长和几个乡干部跑回来了,说首长他们回去了,并对南七里寨各项工作做得很满意。村干部们连忙让坐,乡长他们也不客气地坐下吃饭。

乡长冲着我们说:“小琼,这主任当得棒,不用劲就得了三万元。我们为了修理全乡各中小学的危房,写干了几瓶钢笔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还是没着落。”

村干部乐了:“你们就聘请小琼当乡干部吧。”

乡长说:“上头有名额也可以。”

会计脸上带着很有分寸的微笑说:“小琼有经济头脑。”

支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望着郭小琼说:“小琼,当个企业家一定不赖,到时乡里要,我们不给呢。”

大家都斟满酒。

乡长面有喜色,举起酒杯说:“小芳,来南七里寨辛苦了,大伙儿敬你一杯。”

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乡长说:“小琼,干一杯。”乡长就与郭小琼干杯喝完。乡长笑着说:“女士优先再来一杯。”说罢给我斟满酒,后又给郭小琼斟酒。

郭小琼受宠若惊,死死地把住酒杯:“不行不行,先给你倒。”

乡长呷了一口酒说:“大家都倒,一起干。”

其他的人都倒满了酒,然后撇开检查的事,乡长说了些感谢各位工作辛苦的话就喝起来。郭小琼很高兴,连干了几杯话也多起来。乡长问她下一步工作的打算,她看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一得意把昨天晚上办厂的计划都抖了出来。

乡长脸上即刻充满了欣喜的笑意说:“好!”他与郭小琼碰杯后一饮而尽,要求郭小琼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他又连着和郭小琼子了几杯,把她喝得迷迷糊糊。

我扶着郭小琼回到家,就听见郑学忠叽叽咕咕地咒骂郭小琼,幸好她酒醉一头栽在床上就呼嘻嘻地睡觉了。我气愤愤地走进郑学忠的房子,刚想开口谴责他几句,可郑学忠立即笑容满脸地说:“李同志,你辛苦啦,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他见我板着脸又道,“我与郭小琼讲的话都是闹着玩的,请你大人不记小人仇呀!”

我张开的嘴化作一声叹息吐了出来,没半句话语。

郭小琼睡了一觉,起来用凉水抹了一把脸。突然,我们就听见乡里广播响了,传出了女播音员润甜的声音:南七里寨妇女主任郭小琼,抓住妇女的兴奋点,积极创办“三八”木珠加工厂,带头致富为解决困户的生育基金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使广大妇女姐妹深感生儿生女一个样,进一步推动了计划生育工作,也搞活了南七里寨里的经济,值得全乡广大妇女学习。

一会儿,耀娘手拿着绳子,农药瓶,身挂照相底板,找上门来瞪着眼珠问:“高主任,你咋把致富门道捅出去,屎未拉先呼狗,创办木株厂在啥地方?”

郭小琼心里后海也晚了,只好说:“乡长叫我汇报,哪晓得他们抬轿子把我抬高了。耀娘呀,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木株加工厂无论如何要办。”

同类推荐
  • 你是我CP粉又怎样

    你是我CP粉又怎样

    男主是曾经红极一时却因故被打压跑了多年二三线的国民校草后因某剧一夜爆红女主是傻白甜(?)大学生男主的CP粉闷声做大事星人类她会做大事的泥萌看着吧晋江文学独家发表全文日更
  • 谁是谁的谁

    谁是谁的谁

    幸福不是每天都有,错过了就要等很久!当初的错误开始,似乎就是在等待今天的结束,可心却……究竟,她真正的爱情是在步步靠近还是在渐渐远离?男主A——江子熙:我正在一步一步接近幸福,怎么可以就此打住……男主B——楚晴杰:如果生活是个陷阱,你跳,我也跳。可是,在连一个可以纵身的陷阱也没有的时候,也只能立地画圈,潦倒下去……一段本来很简单的感情,却因为扣上了“朋友”的帽子而复杂开来,她“不得不爱”……
  • 一个黑道女枭的传奇

    一个黑道女枭的传奇

    长笑一声高歌,天地任我行车。但只见红尘里,一袭霓裳羽衣。窗外田野青苗,看似晃如仙境。黑道风云不断,霸主之位原本不争也罢,偏偏有人要将想要隐隐于市的她再度捧起,好吧!既然这些人不识时务,别怪她辣手摧草,且看一个黑道女枭雄如何大战于天下!
  • 一辈子守候你

    一辈子守候你

    有一个女孩说:“Ifthisisdestiny,Maybe...”有一个男孩答:“Ifthisisdestiny,Mustbe...”如果这是命运,我愿做一棵树,一辈子守候你。
  • 二十四小时(等待春天系列之二)

    二十四小时(等待春天系列之二)

    [花雨授权]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列开往东京的列车,一宗离奇的血腥命案,让同坐一节车厢的陌生人暂时有了相逢的交错点。在案情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也面临着分别。每个坐在列车里的人,都像是背负着他们不为人知的故事……
热门推荐
  • 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

    我国第一部研究整理中国二三十年代流行歌曲断代史的专著。叙述的是从中国第一首流行歌曲《毛毛雨》问世到1949年中国大陆不再唱流行歌曲为止,二十多年间流行歌坛的风云变幻。在内忧外患的历史背景下,中国的流行音乐仍然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和世界流行音乐的发展同步前进,引领了从中国大陆到东南亚一带流行音乐的潮流,显示了中华民族文化上的大国风范。这是我们民族的骄傲,也是我们应该倍加珍惜的宝贵财富。该书通过对22位作曲家、38位词作家和43位歌星、29位演唱电影歌曲的电影明星的介绍、研究,展示了那二十多年间中国流行歌坛的几度辉煌。以如此恢弘的规模提供如此博大和厚重的信息量,在全国范围内无第二部作品。
  • 御兽王者归来

    御兽王者归来

    看过御兽王者么?可能你看过,也可能没有看过,这是一部国产片,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对它充满乐趣,在我自身阅读的经济中,我看过很多本小说,怎么说呢?起码5千本是有的,但是关于这个题材的却很少,虽然有关于这个的,但是字数却很少,这也使我兴致缺缺,但是回顾起这个,还是很有乐趣来书写这个的,那么开启篇章,开始我们的历程吧。
  • 失落的书

    失落的书

    短篇小说,短篇集。第一卷:《我在打塔防》已完结第二卷:《我有一个仙葫》正在更新当江平拨开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之时,他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活下去。掌握仙葫养仙剑,以吾妖身证长生!
  • 繁星动

    繁星动

    她没见过山川大海,亦没见过浩瀚星辰,只见过他,便足矣。
  • 论新大陆如何开发

    论新大陆如何开发

    一片神秘的新大陆,明明没有人居住,确有人为留下的遗迹,一个个崇尚自由,探险的冒险家们,如何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 上门妖孽狂婿

    上门妖孽狂婿

    他是无敌战神,更是绝世神医,也是超级魔王!他解甲归田,成了一个上门女婿。当我卸下伪装,回归荣耀,世界都将颤抖!!!
  • 青梅来袭竹马请接好

    青梅来袭竹马请接好

    初次见面:在路上行走时,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给你糖,吃了糖就好了”“给你糖”殊不知,大灰狼正在用糖勾引小白兔进坑。(由于是第一次写小说还请见谅)
  • 夜之昼

    夜之昼

    《夜之昼》大纲分两个人两个视角,都以第一视角来进行叙述,男主墨丁,是一名警察,女主宋安乔,是一名网络小说家,主要写言情小说和灵异小说。他们在曾经是同桌。毕业十年同学聚会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同学会之后,班上几名同学离奇死亡,墨丁开始调查事情的真相,一步步走进凶手的内心世界。安乔一句句诉说,每一个案子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正义和邪恶怎么区分?他将如何选择,她将何去何从?
  • 去顾他留

    去顾他留

    去时无路莫敢回头,一分驻足别无他求。同一个世界下的两个我,又该如何去分辨取夺?
  • 快穿之我是小阳光

    快穿之我是小阳光

    请看短小简介:当世界给了我黑暗,我以为我会习惯孤独但你却突然闯进我的世界,那我定不再放手那个少年:“我只想要你一个人”那个少年:“我想把你...画入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