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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去菰村的经历(四)

要喝酒,要吃黄嘎狼子!要压惊!

要把自己灌醉。让自己吐。吃十只黄嘎狼子,全吐出来。吐出胆汗。

可是我们到那个黄嘎狼子餐馆时,老马和茅委员却失踪了。只剩下我跟大病初愈的丁四卵。

丁四卵因为死而复生,头和脸都是肿的。到镇医院开了些药,现在活了,但很痴呆。

“告诉你吧,菰村今天有个上访的喝了农药。”丁四卵伏在桌子上告诉我。

我坐在那里。湖上的风呜呜地吹过来,像是古人的怨恨,天地的怒吼。

丁四卵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陈主席你今天幸运啊。要是你死了我们怎么跟省里交待?不过你真死了,为我们县志添上重重一章。你不死,对县志是一大损失。

我说还是死了好?

他说当然,死了我们轻如鸿毛,你重如泰山。两年以后,建一个松风亭,跟屈原平起平坐,受大家拜谒。

我说,你房颤还没死咧,我就死?

到这个份上,就跟兄弟一样了,敢开玩笑了。生死之交啊。

正说笑着,老马他们都来了,还有镇书记。书记很热情,一张黑脸,肾气十足,招呼大家落坐说大家饿了,快吃快吃,老板娘上菜上菜!

书记先给大家一人发一包烟,然后端起酒杯就说给大家压惊。书记指着咕咕冒辣泡的黄嘎狼子火锅说,吃吃,保证是夹的,不是毒死的,都知道我爱吃黄嘎狼子,夹了就送过来了。黄嘎狼子是壮阳的,我要求我们镇里的干部平常不吃,只能在星期五吃,吃了回家去整自己老婆,免得犯错误。

说这话的时候茅委员没有表情,就像她是男性一样,没有避讳。说这个的原因是:镇上的干部都是从县里派出的,家都在县城。没有当地的干部。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周一来上班,周五回县里的家。

书记说,一般人不敢吃这个黄嘎狼子,太骚,做这个我琢磨了好长时间,必须先用盐腌了,两天后,放在坛子里倒扑过来埋进土里,去土腥气和骚味。十天拿出来,再晒几天,做火锅,绝世美味!

大家各有心事地吃着,也没吃出个绝世美味来,只管往嘴里塞,让肚子饱。

还有上午鸬鹚抓的鱼。

喝了点酒,丁四卵好歹活了,故意问今天出了什么事?

老马嗫嚅了几下是阻止书记说的,但书记也许酒精聒噪,也许不怵宣传部的,也许是直肠子,就说了:还不是上访的事。不过没事,已经处理了。

书记不想细说,丁四卵估计是想为我挖东西,说:现在刁民多,穷乡僻壤出刁民。

老马为跟丁四卵作对,却说出了很正义的话:刁民还不是人逼的,现在有的村的领导肉鱼乡里,无恶不作,人不逼得走投无路去上访喝农药啊?平时大门不出的,现在脚一动就去了省里北京,喝农药跟喝啤酒的一样随便。

丁四卵睁大眼睛看着老马,像不认识似的。

哪知书记也附和老马,且说出了事情全部:“马部长说得对,今天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她男人只有一只眼,还有点傻,想吃低保,村里就是不给,不是自己宗族的。于是人家就闹嘛,村长派人把她打伤了,诊了几千块,落下个腰疼的毛病,不能做活了,就上访,还去了省里。是我们把她接回来的,差一点在省里喝了农药。是省里的那些上访户怂恿的,让她在武汉喝药,说喝药了解决得快些。上访的条件是要给她建房,要免三万多的借债,还要村里书记赔她两万块医药费,还要办全家的低保。

我问:是哪个村的?

书记哽了哽喉咙,说,菰村的。

丁四卵问:那现在这个女的呢?

都安排了,安排好了,救过来了,好在发现得快。书记含含混混地说。

老马赶快对他也对大家说,来来来,喝酒喝酒!都没动啊?

他看了看大家的杯子,号召茅委员:你敬陈主席一杯,可是大作家呀,今天差点牺牲在你们这里了。以后要注意安全。上船要有救生衣。

茅委员就站起来跟我敬酒,两只纹了眼线的眼睛在晚上像一对黄嘎狼子眼。我可害怕跟她喝了。喝进肚去凉咝咝的,像钻进去一条芦苇荡的妖风。

老马说,今天就可以了,湖上受凉了,风越来越大,气温下降了,陈主席洗了澡早点睡,辛苦了一天。

我们到招待所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哭喊声。那招待所就两层大约三十年前修的简易楼,瓷砖一块块都掉了。有两条狗无缘无故地叫。但我听到的恐怖的女声不是狗,是人。丁四卵突然过来跟我低声说要我赶快收拾了东西走。

我吃惊,我说不是在这儿住的吗?

丁说他们临时改了计划。这儿也没好住的,反正有车,到县城很快的。县城住得舒服,晚上我们去洗个脚。唱歌也行。有几个诗歌作者蛮漂亮的。

我笑笑。也没有看到“蛮漂亮”的诗歌作者。以我几十年在文坛穷混的经历,基本没有看到过“蛮漂亮”的文学女作者。大多都是因为长相悲壮而踏上文学这条苦哈哈之路。

我上楼去时,在楼转角里突然看到了鬼一样的茅委员,她不是与我们分别了吗?怎么她也在这儿?

我说你在这儿呀?她有些慌乱,说这里有点事。

我马上就明白了。那上访户在这儿“安顿”着,委员是“伺候”她的。但那个女的为什么要叫呢?如果一个晚上这么叫,肯定睡不好。走是对的。当然他们想走的原因不是我这样想的。

丁四卵看我收拾着。我问他,那个女的为何叫呢?你知道一点没?

丁说,感到冤枉嘛。你只要一管她,叫得更凶,会叫的娃儿有奶吃嘛。再是听说她要回去,镇里不让她回去,她家里有痴呆老公还有孩子猪子,可就是不让她回去。不是要选举了吗?她还要喝农药,事情没解决。怕她一回去把事闹大了。她当然要叫啦……

我没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收拾好了。

丁说我帮你拿东西,你赶快到那个女的房间里看看,趁他们都在马部长房里商量事。

他几乎是把我推出房间的。我飞快地下楼,循着那叫唤声到了一个房间。推开门,一个小伙子在里面,床上躺着个人,就是那个农妇,四十上下,面色憔悴,头发枯乱。好像在在喃唤着要喝农药的意思。小伙子问我找谁?我说是这儿出差的,听她叫得人难受,能不能劝劝她不叫?小伙子摇摇头,表示没办法。我听见楼梯有很多脚步声,估计老马他们下来了,我赶快退出去,从另一侧走廊出了门。再踅到大门口。

老马他们果然下来了,好在我闪得快。他见了我说,陈主席出去了?快上车。

我坐了镇书记的车,说是想让他路上介绍点镇里的情况,可他一上车就在后座上躺下睡了。一路是大风,搅得飞沙走石。

沿湖走的时候,湖水掀起的浪花打到车窗上,好像一万个愤怒的水鬼截道。车窗外面是鬼世界,车里安静温暖,我也在车上睡着了,或者说迷糊了。

我坐在副驾上,进入了稀奇古怪的梦乡,感觉车停下来了,开门了,一个人说要拉尿。一会车门又关上了,车又开了,我又迷糊了。

一会,可我听见司机在说话,车好像掉过头往回走。我睁眼一看,的确是在往回转。来时左手是湖,现在右手是湖。

“咋啦?”我问。

“×书记掉在外头了。”司机说。

怎么?书记掉落车下了?我心里一格登。

司机说,书记下车拉尿,风一下子把车门关上了,他以为书记上了车,而且明明也是躺在车上的,黑灯瞎火他也没多看就开车了。

这可怜兮兮的书记!夹衣还在车上。被丢弃在荒郊野地,狂风呼号,寒冷异常,前不沾村,后不靠店,你说如何得了。想给司机打个电话,手机也在车上。

这书记只好在路上摸黑边走边拦车。这鬼湖区,哪有车呀?看到了一辆呼啸而来的摩托,人家还以为是打劫的,要不就是水鬼上岸,在道路中间张牙舞爪,还没穿衣服,避之唯恐不及。书记后来也干脆下定了决心,站在路中间,心想轧死也比冻死好。这就拦到了一辆拖鱼的农用车,他声称自己是这个镇的书记。可别人又不认识他。×书记不太深入群众,又是县里派来的,不是当地人。想搭个农用车也不行,×书记急了,后来想到借用师傅的手机打个电话。

司机正在开车,接到电话,问:“是哪个?”

电话那头:“个婊子养的你在哪里?”

司机一听,是书记的声音,书记明明在车上,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人呢?明明在后面躺着的,问我在哪里,是不是鬼啊?可没了人,是么样摔下去的?门好好的呀!

“您没上车?”

“上车?”

“我听见门一响,您没上车啊?”

“个婊子养的把车开转来接我,老子快冻死了!”

这一折腾,晚十一点多才到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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