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如果说一个星期没回来，一回来就是碰到这样的“惊喜”的话，赵初黎宁愿自己现在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那世界也就清净了。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尹韵正从洗手间出来，刚洗好澡的样子，身上穿着她的睡衣。
在看到赵初黎的那一刹那，尹韵有些发懵，怔在那里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倒是赵初黎先回过了神，“不好意思，没预约就来打扰了。”
尹韵脸涨的通红，连忙解释：“不是那样的……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我正好在酒吧看到他，见他喝醉了，所以就送他回来……”
赵初黎笑了笑，“不用跟我解释。你想做什么就自便，不过身上我的衣服麻烦你换下来。我不太喜欢别人染指我的东西。虽然就算你还给我，我还是会当做垃圾扔掉。……不好意思，请你配合一下。”
尹韵咬着唇进了门。赵初黎真想大笑。她进的是卓一帆的客房门。她的衣物当然是在客房里的。可她居然说他们昨天没有关系！这世界还真好笑！
门紧闭了很久。不知道几分钟过去了，才又打开。
尹韵换好了衣服，拎着她的包，垂着头走到门口，换了鞋子，推开门，走出去。
这一个过程中，她没有看过赵初黎一眼。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敢。
卓一帆随后走了出来。他穿着睡衣，看起来有些累，揉着额头看着赵初黎，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赵初黎冷冷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应该预约才算礼貌？”
卓一帆没回答她，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赵初黎耐心的等着他洗完，然后看着他端着杯水施施然坐在自己面前，问自己：“找我有事么？”
赵初黎笑了笑，“想约你明天早上谈谈协议，可以么？有时间么？”
“协议呢？我想看看。”
“还没写好，但是，放心吧，绝对按照法律走。如果不服，可以探讨。行么？”
“好吧。”卓一帆点点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我真的很意外。”
“我也觉得很意外。”
卓一帆盯着她，“我意外的是你看到尹韵居然没反应。看来你果然都从来没有爱过我。”
赵初黎觉得好笑，“你觉得我该是什么反应？泼妇骂街？还是冲进去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必要了。你们的爱情很美好，我祝福你们。我早就知道我该让位的。迟了点，是我不识时务。不好意思。”
卓一帆叹了口气，“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只是昨天我喝多了，她送我回来而已。”
“嗯，我知道。伟大的爱情一般都纯洁美好。”赵初黎笑笑站起身，“我本来来找你说另一句话的，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什么话？”他也站起来。
赵初黎耸耸肩，无所谓的笑，“没什么。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卓一帆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之猛，力气之大，让赵初黎惊了一个大大的踉跄。他开始神情激动：“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赵初黎无语。她也希望自己没有感觉，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恨他的，自己应该是没有感觉的，可她的心明明在滴血，她想拿把刀杀了这对狗男女，可是有意义吗？事实就在眼前，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能说什么？她为什么要还不放过自己可怜兮兮残破不堪的自尊？既然要离婚了，为什么不能再忍这最后一次？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件事。她昨天晚上跟我说了，说上次她的确在我的酒里加了点东西，所以才让我脑子混乱，记不清楚！我原本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这个真相，就喝得快了点，急了点……”
“请问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赵初黎嘲讽的笑。她不想知道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而又能前嫌尽释把酒言欢，也不知道他们未来将会怎么发展。所有对自己的伤害，卓一帆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最后一次罢了。
见她满不在乎的笑，卓一帆就更急着要解释：“我就是想说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想跟你离婚！还有，昨天晚上我们俩真的没什么！我本来是和张昊一起喝酒的！我后来真喝的烂醉，真的记不太清楚了。刚才她把我叫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送我回来的人是她而不是张昊，也才知道她昨晚没有走……”
“算了吧，”赵初黎嗤笑一声，就要甩开他的手，“不用这么着急的解释。我真的不在乎。明天上午希望你能准时过来谈协议，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至少我们在一起了八年，我不希望最后大家太难看。”
他不放，“你打心底里对我就一点都不在乎？”
赵初黎不说话，回头静静的看着他。
“你的眼神可真冷漠啊！”卓一帆叹了口气，颓然放了手，“我以为你至少对我还有恨。昨天你妈跟我谈，要我和你离婚，也想在财产分割上给我施加压力。我承认，如果没有你当初，也不会有现在。我原本很感激你，现在我却觉得不同了。当你一旦发现我让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你想的不是怎么去挽救我们的家庭，而是想着怎么尽快脱身。这不是一个妻子该有的反应。如果你真的爱过我，你不会这么无情而干脆。直到昨天晚上你妈跟我谈起财产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你支持我并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你在投资我。”
赵初黎心中一凉：“投资？”
“是，你在投资我。只有投资者对投资人才会这么冷漠而有效率。如果是爱，我们就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走到现在。诚然，你那房子的确很重要，可是如果你只是守着那套房子，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而且因为没有财产公证，那房子就算我们离婚，也有一半是我的，你会损失得更惨。可是你很聪明，你和你妈妈都很聪明。你把房子投资在我身上，以婚姻的方式，一方面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另一方面，这无疑是极高的投资回报率。我对你毫无隐瞒，我兢兢业业，只不过三年，你就可以买不知多少套那样的房子！现在，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你就直接收手，要跟我离婚。看来，你这投资的条件就是，我要对你言听计从，一点错都不能犯，而你则坐享其成。……我真不该感激你这么多年的。因为你投资我，就是投资你自己的将来！只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真讽刺！现在你可以春风得意的拿着我一半的财产和那个查竞风花雪月，而我却要平白无故的元气大伤！”
赵初黎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对卓一帆更失望，更心寒，她以为他对她做过的事已经超越了他人品的下限，可事实上，她发现她低估了他的能力。他没有下限。
投资？亏他想得出！
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他居然能想得出来，说的出口！
他把他们过去的八年当作了什么？
他见过有哪一个傻女人会这样倾尽自己的一切去投资一个男人的么？！
她真是不明白她怎么就看上了一个这么无情的男人！
他现在说的话，句句都是钢刀，毫不留情的直插/进她的心脏，她的要害。
他否定了她所有的爱，和所有的付出。他们之间的一切，被他残忍的定性成了一桩无关感情的交易。
而她，只是一个有心机的世俗的利用了他的可恶的女人。
“你可真让人开眼界！”赵初黎咬着牙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摔上门走了出去。
太阳很大，天气很热。赵初黎站在马路边，眼睛却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纸条。
她今天过来找卓一帆，手里攥着就是这张纸条。
这不是普通的纸条。这是可以让卓一帆净身出户的纸条。
当初在赵母并不看好二人的时候，卓一帆冲动之下，竟然写了一张纸条，说这辈子一定会对赵初黎好，让她过好，也让她幸福，不辜负她的期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会对她一心一意。他们一定会走到最后。万一不能，万一他犯了错，他会一分钱不拿的离开，所有财产都归赵初黎。
这个纸条，或许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可是赵初黎没有忘。
当时赵母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了卓一帆，说：“这种誓言不要乱发，努力做好就好。”
不过，私底下，赵母却让赵初黎把这份纸条保存好。
赵初黎当时觉得母亲对卓一帆实在太不信任，根本没有多想。虽然她保存了下来，却是以一份珍贵的爱情誓言来保存的。她一直把这纸条藏在皮夹里，当作他对她最真挚的心。直到昨天陈燕青提起来的时候，她才想起了这张纸，具备两个人的签名，是可以具有法律效力的凭证。
这张纸条，当时写的冲动，草率。卓一帆估计也没当回事，赵初黎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用场。
他们毕竟在一起八年。要说付出，也是她自己的心甘情愿。不管对错，她都要承受后果。
财产一人一半，虽然听起来好像不是特别合理，可是从卓一帆的角度也似乎很不公平。
既然要分手，她还是想要好聚好散。
她怕母亲会突然问起自己这张纸条，所以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就此给卓一帆一个机会，所以她才回来想要和他先谈谈，免得明天他冲撞了母亲，造成让人不愉快的场面，让母亲提起这张纸条。
可谁知道，他竟然会对自己抛出这么让人心寒的“投资论”？
她当时真的有种把纸条扔到他脸上宣告他一无所有的冲动，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那会逼疯卓一帆的。一定会。
她发现自己还是心软。没见到他的时候，恨的咬牙切齿。而见到之后，却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那毕竟是她爱过的男人。她还不想把她曾经的爱情当做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来看。否定他，否定她的爱情，就是对自己过去八年的残酷否定，她受不了，她不想做出这个结论。
反目成仇，把他再次打进谷底，甚至毁掉他，她也做不到。就算是看到尹韵大大方方的出入她的家，她也最终没有抛出那张纸条。
她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卓一帆看到这张纸条，会是怎样的发狂。
赵初黎狠不下心。虽然卓一帆已经把她逼到了如此程度，她还是狠不下心。
她长吐了一口气，拦下一辆出租车乘了上去。车辆刚起步，她的电话就响了。
是卓一帆。
“喂？”赵初黎平静应答。
卓一帆语气明显完全软了下来：“你在哪里？”
“有事么？”
“对不起。我道歉。我刚才口不择言。”卓一帆拼命的放低姿态，“你回来吧，我真的不想和你离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真的不想离婚……”
“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那一半财产？”赵初黎冷笑，“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转圜的空间么？你说的没错，我现在赚够了，不想投资你了。你既然已经看清我的真面目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是不是我该放弃全部的财产，才会让你觉得公平一点，才能弥补你心灵的创伤？”
卓一帆顾左右而言他，“与财产无关。我脾气冲动，我错了！我错了不止一件两件。我都知道。我刚才真的不该那么说……”
赵初黎还是冷笑，“放心，我不会因此记恨你而让你一无所有的。我有我的道德底线。你不用这么紧张。明天你过来看看协议，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签字，好聚好散。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不会做的太绝。如果你明天不过来的话，我就很难保证我会不会把那张纸交拿出来，作为让你一无所有的证据。……净身出户还是拿一半财产爽快离婚，你二选一。我不逼你。”
卓一帆怔住。
他当然从没忘记过那张纸条。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想到离婚就担心的最大的问题，也是他一直不敢离婚一直低头认错的最要害原因。
那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幼稚的一个错误，他不知懊恼了多少次。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做出那样无法保证的承诺。人生很长，爱情很短，谁又能保证永不犯错？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己当初太年轻，太轻易做出承诺，而不懂人生。如果和赵初黎就此离了婚，将来他一定还会有新的妻子，但同样愚蠢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遍。他也要开始学会保护自己，就像作为一个商人一样，保护自己该有的一切。这就是现实。他学乖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都一直在试探她们对财产分割的意见，见没人提起那件事，他才微微暗舒了一口气。不过，平分财产，这对他而言，无论怎么考量，离婚成本都还是依旧过高，他还是不想离婚，他还想继续争取。
可谁会知道，突然之间，赵初黎竟给了他这么一记当头棒喝，他真的有些头晕。
她居然也没有忘记过！如果那张纸条真的在她的手里的话……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她还是给他留了后路的，她还是念旧情的，她对自己还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如果这张纸条真的交给了她的母亲或者律师，他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卓一帆觉得自己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回答了她一句话便主动挂断了电话：“好。我会去。我会爽快签字。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