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道人本来肃穆的脸上多了份恼羞成怒的意味，周围的气氛也倏的缓和了几分，多了些许人间烟火味。
旁边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几许，闻言呵呵一笑，也不追究老道是不是借机搅棋，伸出手托住几丝雨线，看雨珠在手心打几个转复又滴落大地，说道:“俗话都说春雨贵如油，一声惊蛰春雷唤醒万物的生机，这开春的春风细雨滋润万物气机，万物生长全拜它们所赐，其珍贵万金不可换，却不知杨大人这一个酸字酸在哪里？”
老道不屑道:“人人皆知长生天广布恩泽催生万物，开化人类，才使得人类能够修炼，成长为万灵之长。都说你们水族最是能够体会天心，揣摩天意，怎的偏生水族跑出你这么个异类？区区几声枯雷和三四点水汽便能让大地复苏，岂不是笑话。”
老道叹息得摇摇头:“这雨也酸，这人更酸，酸不可耐，沾着吃饺子都嫌你能酸倒牙，真是冥顽不灵。你说你好好的水族新秀偏生非要呕这一口气，在外边飘荡了这许多年还看不透吗？意气之争太过于幼稚，在族内资源众多，那些前辈无数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更是宝贵，为什么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漂泊？以你现在的修为，你若是想要回归，族里面高兴还来不及，就之前的那事肯定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待，于你面子上也无损，真是何苦为之。”
大致是怒其不争，老道极为折惜，一张老脸都扭成了菊花，长叹连连却也难抒胸意。
男子眉眼柔顺却不柔弱，一双眸子中正无邪，清澈宁静。
柔不一定弱，顺，是顺自己的心意。
“族内无非是看中我能够带来的价值，而并非是我这个人。你看，雨从天降，洁净喜人，落了地就变得浑浊不堪，这等肮脏之地我又有什么留恋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是什么？”
男子直起身，倒负着双手，转身面向雨景，继续说道。
“道为道义，也是脚下的路，也是那一份行而上者。然则我与他们道义相背而驰，走的路自然就不一样。至于我要追求的形而上的道，又岂是那些腐朽的老道能够教我的！”
“是不是连老道我也骂进去了！”瘦道人吹胡子瞪眼。
男子气定神闲，默默不语。
“至于你说的价值，并非要想的那么偏激。”老道劝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被别人利用的价值。亲兄弟之间有没有价值的存在？夫妇之间有没有价值的存在？好友之间有没有价值的存在？父子之间有没有价值的存在？没有价值，兄弟手足不复，夫妻连理不复，好友情义不复，父子恩情不复，人如果不能给别人带来价值，其他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你说的或许也很有道理，但是太过于现实，正面看上去笑脸宴宴，背后却是冰冷无情，我不喜。”
“不喜，那便不去。”
男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瞄了一眼遮天的阴云，询问道:“你看这云彩如何？”
老道见劝说无益，也不好再过多纠结。
抬头瞧瞧漫天乌云，迟疑道:“说来也怪，想我大唐版图之大，怎会有这般异常的黑云压城，竟似把我国包拢起来似的。长生天天心难明，我等始终猜测不透这异相的因由。”
老道忽然眉头一皱，神情凝重，低声道:“莫不是跟我朝国运相关？这次三皇子春围狩猎，要到邙山走这一遭，太子那边需要应对周全，在邙山可不比皇宫里，还请徐先生费心，到时护的皇子平安。最近太子诸率动作频频，金族线报传信回来，他们曾经会见金族客卿，不得不防。”
男子轻轻点头，“此事有我，杨大人尽可放心。”
阴雨连绵了两日，慢慢云开雨歇。天色放晴，许多嫩柳已经吐绿，碧空像块蓝宝石水色汪汪，天地一片新意。
天陆修行宗派众多，其中金木水火土五族为正宗，其他分支多如牛毛。还有两派阴阳教派在世间不显山不漏水，然则门派底蕴深厚，在世人眼里最为神秘。
五行属性乃是天陆基本属性，五行相生相克，充斥在空间中。各族修炼之人吸收对应属性真气凝练于丹田之中，洗经伐髓，最终在体内构建成自己的一片天地。
修炼最为普遍的分为真人，仙级，神级。个中又有差别，论真气量又分不同的段位。
唐境之内，有一座环形山脉，像是蜗牛的轮廓盘旋着向内收拢，围成涡旋的形状。中心众星捧月般捧出一座小山，叫做翠霞山。
山上隐约能看见联排的屋舍，盘旋而上一路苍松翠柏，竹林成荫。
山上有一门派依山而名为翠霞，方圆千里之内都是极有名气，其门派功法翠霞真气轻灵精妙，威力绝伦，开山祖师清丰真人凭借极高的悟性于晚年悟出一套御剑诀名为青岚退魔诀，名动天陆，从此翠霞派声名渐起。
翠霞分为紫竹林一脉，坐忘峰一脉，飞瀑山一脉，赤焰洞一脉。各有四位真人坐镇，都是仙级好手。掌教罗散一身修为已趋化境，已然是接近太仙级别的高手。罗散真人为人低调，言语不多，行事极为正派。
每年阴历一月十一翠霞都会热闹一番。翠霞创教掌门清丰真人于一月十一羽化，之后每逢今日便是翠霞祭祖的大日子。
今年也不例外，又到了一月十一，整个门派气氛为之一肃，在正宝大殿前面的广场上翠霞弟子阵型方正，垂手肃立。罗散真人统领群豪站在首位，穿着一身褚色布衣，净手正冠，焚香跪拜。三跪九叩之后，两侧道童躬身将一卷绫罗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递向罗散掌教。淡言双手接过来，展开罗卷，开始诵读祭文。
天朗气清，风和日暖。流云也惫懒，稀稀疏疏的拉出几道斑驳白线。人群鸦雀无声，罗散真人颂读之声回荡在广场上。
长长的一篇祭文祷告完毕，众人再跪齐声道:“望师祖佑我翠霞积万世之功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