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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的命运千变万化。蔫黄瓜似的豆立民,没有人觉着他能出息,可他却出息了。先是考上了公办教师,拿上了固定工资。过了两年,他又赶上了新政策,他的知识和文化让他成为乡镇干部的第三梯队,他告别了教师队伍,进入了政界,一跃成为副乡长,分管文教卫生。莲姑妈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夜之间成了乡长夫人。她牵着爱生病的儿子,再去乡医院时,面对的就不再是冷漠的医生漫不经心开出的药方了,这下,连院长都惊动了,院长亲自披挂上阵,给主管副乡长的儿子做精心细致的全面检查,查出孩子并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内湿气虚,用中药调理一下就可以痊愈。即使如此,院长也没轻易给副乡长的儿子开药诊治,而是叫来救护车,亲自送到县城大医院,一直陪着把孩子的病治疗彻底,才算完事。

莲姑妈从儿子治病这件事上,才真正感受到,属于她的好日子终于开始了,从此以后,那段苦难的甚至屈辱的日子不会再有了。但她看上去却很平静,一点声色都不动,就像眼下的一切早已料定了似的。而她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许久都平静不下来。莲姑妈胜利了,不论是和父亲,还是与命运的争斗,最后的胜利属于她。隔了这么多年,莲姑妈终于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回了娘家。一进家门,她主动高声大气地叫了父亲一声“爹”,那一份亲近好似她和父亲一直就这么亲热似的,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隔阂,没有过芥蒂。事实上,她也算是给了父亲一个台阶。

尕爷爷早就想和闺女和好了,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心里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闺女啊,她现在生活好了,他能不为她高兴?可他听到闺女那个叫声,心里却不舒服,有必要这么高声大气吗?这是给做父亲的脚下垫石头吗?咋听着像是扔过来的一块石头,有点你爱踩不踩的意思。尕爷爷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闺女是向他炫对抗胜利的。想到这些,尕爷爷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拉过外孙,说,乖孙子,你这下可要过好日子了,爷爷以前对你不好,是爷爷无能啊。其实爷爷又何尝不希望你们生活得好呢。

莲姑妈听着尕爷爷的这句话,心里头横亘了许久的坚硬东西一下子柔软了,眼泪涌满了眼眶。她扶着门,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是啊,不管她和父亲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父亲那颗希望儿女幸福的心是变不了的。尕爷爷一句劝说的话都没说,莲姑妈在痛哭中彻底原谅了父亲。

现在不同于以前,莲姑妈说话做事的方式也不同于以前了。豆立民当了两年副乡长,扶正当了正乡长,再到乡党委书记,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当初那蔫不拉几的样子,他已经成了一个能说会道的领导,而且还有了脾气,动不动就发火,弄得很多人都怕他。不过,他不敢对莲姑妈发火。莲姑妈的脾气一直就比他的大,即使他现在当上了乡里的书记。莲姑妈生来爱管事,病瘫的婆婆去世前,豆立民当了乡长,给自己的母亲找了个保姆,莲姑妈在保姆面前练会了管事和管人的本事。后来,婆婆去世,保姆辞退了,豆立民整天在乡里忙碌,家里就莲姑妈和儿子两人,儿子去了学校,她没有人和事可管,可她那种要管点事的心却是闲不住的,慢慢地,她把心思又用在了娘家。

过上一阵,莲姑妈就回娘家一次,来看望垂暮之年的尕爷爷,顺便把家里的大小事情安排一下。莲姑妈现在是乡党委书记的老婆,这样的身份给了她极大的自信。何况,莲姑妈在她母亲去世以后,一直独自料理家务,现在这样的身份使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作用更明显。她给自己的兄弟和媳妇们定了不少协议,这些协议其实都是为了尕爷爷好,但这些协议并没使尕爷爷和整个家庭关系融洽起来,相反,使全家人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像个单位似的复杂。时间一长,尕爷爷有了想法,一点都不喜欢莲姑妈来看他了。莲姑妈每来一次,这个家就得闹一次别扭,就像地震过一样,什么都变得乱七八糟的。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莲姑妈看什么都不顺眼,嫌兄弟和媳妇没把老父亲照顾好,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弄得大家对她都很反感。自家兄弟还好说,媳妇就嫌莲姑妈多事了,尤其是和尕爷爷一个锅里搅稀稠的老三媳妇,认为这个书记夫人除了自以为是外,并没给她带来任何好处,每次一来,只会说三道四,老三媳妇对公公是尽了心的,可总是落不下个好,被莲姑妈说得一无是处,心里有气,就没好脸色给莲姑妈看。莲姑妈是个聪明人,把三媳妇对她的脸色看在眼里,火气却冲着三弟猛发一通,一副不和三媳妇一般见识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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