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夜眸湿淋淋地从珑璧山中的河流里探出头来，还没有感叹不会游泳真是不行啊，单凭着闭气时间长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可以在水里自由穿梭实在是太幼稚了，再找不到出路真的会憋死也不一定的时候，看见朱明正失神地坐在草地上，身前有一大滩已经凝固了的血。
直觉告诉他那是玄英的血。
他凑上前，拍拍朱明的头。最讨厌被人宠溺对待的朱明竟然没有动弹。他走到她身前，在她近乎死灰的眼睛前晃晃手：“护法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清是他，似乎又用了很长时间判断出来了他是谁，朱明才回过神来：“你来了。”
没有语气，并不希望他回答的样子。
“对，和珑璧山中的咒灵打了一架，确实不好对付，怪不得玄英伤得这么重……”好像说笑一样的口气，又四下里望了望，“玄英呢？”
“失踪了……”
“那么重的伤连动一下都很勉强，怎么可能会失踪？”见朱明不言语，又问一句，“公子景范呢？”
“也……失踪了……”
江夜眸哭笑不得。
四下里打量一遍，看见他们由山中出来的洞口，走进去，又有洞口通向另一条山路。
原来是这样。
随着第二个机关的开启，第三个机关也会开启，所以公子景范才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看似只有一条出路的地方。
或许玄英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
顺着新发现的路走出来，没有发现咒灵，庆幸之余，又有一点失落。当日咒灵施法时候山崩欲摧的气势，真想再次感受一遍……
不过真的再感受一遍也无非就是落荒而逃吧……
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他将藏匿的包裹找到打开来，取出件干净衣服换上，在远离人烟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边喝酒边烤衣服。
明水的夜本来就异常安静，加上这里又偏僻，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自由之外，又有了一点……孤独。
一个人，一支酒壶，一把酒盏。
#########
秀秀的心情也不好。
师匠的事情完全没有消息，或许正像静姨所说的，师匠是为了公子景范等三人的事情而进山，可是然后呢？
她在后悔自己不该多事。
但另一方面，又是多亏了自己的多事，才能发现离苑的存在。
这有多矛盾？
夜已全黑，她信步乱走，看见了江夜眸燃起的篝火。
人心里有事的事情，除了这件事情，什么都想不起了。就好像秀秀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因为江夜眸暧昧的举动才被魇住的事实。
“你在这里做什么？”秀秀打招呼，经历了咒灵和水下室的事情，应该可以算是认识了。
“喝酒。”江夜眸指指地上的酒壶和酒盏。
“明水人喝酒只用碗的。”不是嘲笑他量小，只是随口说的事实。
“你试试看？”他弯腰提起酒壶倒了一杯。不是挑衅，也只是随口一说的邀请。
却没想到秀秀只是一笑，接过就一饮而尽。
不过……
只是水。
“你在喝水？”
“你还是孩子，不要喝酒的好。”说话间将酒壶拿给秀秀，给她讲世人的把戏：壶上有机括，一半酒，一半水，随机括位置的变动随意倒出想要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都一样，其实不同。
“那如果要害人也是很简单了。”想起了传言中前朝皇子在与兄弟同饮时被毒杀的故事，她曾经一度怀疑戒备森严的晏宫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他这么说原来也没什么。
目中所见尚可以是假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
“对，”他不隐瞒，“但这并不是多聪明的把戏，高明一点的人都可以看透。”
秀秀牵牵嘴角，她也曾经以为自己是个高明的人，在练习箭弩的时候，在同伙伴们谈论他们没有读过的《四时书》的时候。但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功夫连朱明的一招都走不下来，自以为通读古书还是在水下室里立即着了道，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
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江夜眸看她神色失落，指指身边：“坐。”
秀秀依言，抱膝坐下，眼睛盯着酒壶发呆。
江夜眸也不说话，只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喝。
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本该暗沉沉的草地也有了颜色，两个人的身上也披上了一层月白的纱。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他，但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什么？”对于秀秀提出要求虽然讶异，但是这个女孩子不是颐指气使的人，她肯这么说，怕也确有难处，就比如说，她的记忆是为什么失去这种事情，凭她个人的能力怕是很难知道答案吧。
“帮我找到师匠。”
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虽然看上去比记忆之类的事情简单得多，可是……“我有见过你的师匠吗……”
秀秀一怔，对，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想说出来：“他是为了公子景范的事情才失踪的，我觉得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不是我的好奇心，就不会发现他们三个人，也不会牵连上这么多事……”
“如果没有你，玄英会死的。”他的目光淡淡，话语也是淡淡，就像在说一个极简单的故事一样。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虽然确实有着将事情告诉他寻求安慰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拯救了一个人的事情。
“失踪的人，或许会找到的，”江夜眸扭头看她，“不过死去的人，就不会回来了。”这句话，江夜眸说得很认真。
秀秀这时候不敢正视他，那语意里面潜藏着无人知晓的伤心，难道，在他的身边，曾经有人死去了吗？
秀秀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身边的人。
关于他的过去，甚至他的现在都不清楚。而转念一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这样，关于别人的事情一点也不清楚。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可以成为好朋友，成为亲密无间的伙伴。
人这种动物，真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