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道:“师兄既如此快人快语,那小弟亦明人不道暗话。始皇帝贪图长生,听信术士妖言,欲出东海猎杀大海鲛,乘道海外求不死仙药。如今张榜天下,欲求能人异士,杀大海鲛者,赏千金,赐侯爵,食邑万户。良度那大海鲛本是方外异兽,岂是吾辈凡俗所能应对,且异兽圣物,杀之不祥。不过,小弟一心志在殄秦复韩,重建我大韩社稷。此次皇帝求士,言杀大鲛鱼者可觐见面君。这对我们来说,实乃绝佳良机。”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我这位贤弟大致是想效法前辈荆轲,借献图的机会刺杀秦皇,这倒非常符合史书记载。
看来,我这个挟武器大铁锥的“沧海君”还真能被派上用场。不过,眼下的形势,和史书记载依然颇有出入,但这也属正常。历史文字都是大剪大裁,从来难复历史的真相。
在我而言,不过是在玩一个实实在在的COsPLay,只是我对于我的这个身份的前世今生却一无所知,又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实力。如果让我凭着我一个搞数据的那几两缚鸡都不成的力气和能耐,去冒险打大海鲛这种boss级的怪兽,杀始皇帝这种九五至尊的超级大boss,那实在是太过儿戏了。只是看张良的言语情态,似是对我这位大师兄的能耐颇有信心,不像要拿兄弟性命儿戏的人。
我既是继承了“沧海君”的肉体,但其肉体的能力是否也被我继承了,或者即使继承了,这种能力可否在我控制下完满地发挥出来,目前都是带着问号的问题。
但若是向我这位师弟解释一番自己的来历,这位古人前辈是否能理解尚且不说,说不定还当我这位师兄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推三阻四。
当然,对于性命,我还是非常爱惜的。但如今这条小命,到底是否属于我,则尚难成定论。
何况我已暗下了要在这个新世界大干一番的决心。生死有命,何必再婆婆妈妈磨磨唧唧呢?
心中渐次笃定,决定还是先向子房说明一下发生在我脑部皮层的情况。尽管我尚不清楚古人的医书上是否有类似“失忆症”的记载,我首先还是装一个暂时性失忆的情态,以便自圆其说。
于是,我略一沉吟,说道:“贤弟,恕为兄直言。为兄遇此重厄,对前番遭遇竟似遗忘太半。不知,为兄此次去猎那食魂虓可是与杀大海鲛的大计有所关联?”
我眼前三人都略带诧异看着我,但旋即,张良似是省悟,便道:“是小弟累了兄长呀!真莫大罪过,莫大罪过呀!”
说完,他便起身,碎步向前,在我脑袋上左瞧右看,我猜他是在找伤痕。古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医者,疗身;相者,医国。按我的理解,实际上,古代的读书人,或者称为“士”的,多崇信“天人合一”的哲学,医人医国,本是一道。我想,我这位将来会为刘邦运筹帷幄的“汉初三杰”的师弟,大概也深通医道。
查视良久,似乎被未发现明显的伤处,张良才作罢,敛袂退回了远处,眼里竟有几分****。
我想不到我的这位师弟竟如此感情丰沛,而对我竟如此有情有义,不禁一阵感动,忙道:“贤弟切莫自责,此小事尔,过个十日半月,自然复原如初。贤弟,不妨再将胸中大计为为兄演说一番,也让愚兄知所从处。”
或许是看了不少古装剧的缘故,又或许是身在话语氛围中,我自觉出口言辞竟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古人风范,心中不禁觉得一阵好笑。
这时,那张良已敛回了感情,从容道:“师兄既然吩咐,小弟自当领命。无羁,去取列国图来。”
“诺!”那壮士拱手领命退下。
张良又吩咐道:“青儿,去取些粥饭、酒食和大人素爱的干果、肉脯来,大人已数天未曾进食了!”
青儿亦称“诺”退至房门,然后转身离去。
张良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咕咕”在叫了。心中忖道:这汉初三杰还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难怪能虑事周详,为刘老四打下数百年汉家基业。
那叫“无羁”的壮士,是位果敢麻利之士。不一刻,已取回一幅描在帛布上的地图,呈给张良。
张良微微颔首,收入袖中,也不急着展示。
再一会,青儿亦领着四五个珠簪环佩的侍女来了。一众侍女的手中,或捧或端或举着各种古代的食器、酒器。
那些食器、酒器,有些是我在古装剧中看过的,有些则压根没见过,大致应该是“簋(音“鬼”;古代盛食物的器具,圆口,两耳)”、“盦(音“安”;古代盛食物的器具)”、“盨(音“许”;古代盛食物的器具,有盖和两个耳子)”、“盉(音“合”;古代温酒器,三足)”、“樽”、“斚(音“甲”;古代盛酒的器具,圆口,三足)”之类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些壶啊、杯啊、盘啊、碗的。材质应为金属(铜锡合金?),色泽青灰暗沉,雕刻着各种繁复的纹饰。那些纹饰雕工极为精美,其型致类似狮虎,大致就是传说中的饕餮纹。其中也有几样器具是玉质的,按我有限的学问看,玉材应该是玉石里的上品青玉。
张良招呼我上座,他坐在我对面,大致是古人讲究的“作陪在下首”。
古人素重礼节,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想起我“沧海君”本是不拘礼数之人,又在这里为尊(即是长,又是客),也就略一拱手,施施然坐在了上座。那壮士“无羁”已不知何时悄声退出去了,青儿则指挥着侍女们鱼贯上酒食。
众侍女中领首的一位微微朝我一躬身,将一个盖着盖子的大托盘放在我身前的方桌上。复朝我抿嘴一笑,娇妍的笑靥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我也报以微微一笑。
青儿朝那姑娘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便揭开了盖子,顿时,一股异香便伴着一股升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盘正中是一个瓦碗,碗里盛着白粥,白粥里沉沉浮浮,青一颗,红一粒,不知漂浮着多少佐配。那股异香和热气,正是从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碗白粥里生来。
在瓦碗周围,还围摆着八个小碟,粗粗看来,大致是某种果仁、肉脯、虾鱼蟹酱之类,反正我也几乎都辨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