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使节们的背影都已经消失不见,散马驿前方的关口随即被掩闭了个严严实实;王庭派来谈判的使节也便踏上了行程,不过不是向西去王城、而是转身向西北而行。
这是去罗盘山的方向。
又小心地在后面跟了半天,心中笃定的木隶索性决定省省气力,就把链环的隐形符阵激活、在这一行人中途停下来歇息的时候找到个机会,靠上去、将链环朝这使节的马车顶篷流苏上栓稳,这才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内,小王子正在闲极无聊的时候,待见木隶进来,不禁大喜。
“哈哈,想不到这空间卷轴竟还有如此妙用;我早说嘛,你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原来你也不算笨到家、还懂得见缝插针地偷偷懒。”
小王子捏着嗓子说。
他不敢大声。
——因为木隶早前从汉地过境之时就事先耍了个心眼,说是这空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要他随时注意、不能高声谈笑,你不见外面的说话声、车轴声、甚至连风起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王子自然答应,“不就是扮哑巴么?谁不会!特别是以劳子的天赋来说,不在话下!”
于是信以为真的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和木隶说话。
木隶心想你小小年纪,偏要装得这样老气横秋的,有意思吗?
孩子毕竟是孩子,终于还是中计了不是!
——大概热切盼望长大的少年都是这般作派吧!于是又想起了远在王城之中的银娃、再瞅瞅眼前的小王子,气质竟是惊人的相像。
有着得计以后的的小得意、又想起这两个人的某些共同之处,木隶不禁嘴角弯弯,只差笑出声来。
这一幕在小王子的眼里就更妙了。
他会笑、木隶这家伙竟然也会笑!
这就对了,笑一笑,不难看、这木隶也不那么让自己心里生厌了。
这分明是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所产生的效果哦!看来,只要再与我小王子相处一些时日,随时点拨一二,这木隶还是能成为可造之才的嘛。
小王子眼珠子一阵乱转,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来。
也就不像平时一样,一上来就聒噪不已,只是少见的安静。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想着心事、所思所想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这倒也不致引动什么不妥来。
木隶和小王子先前曾经有过一些短暂的相处;以此为经验,木隶心中一直把这家伙当成长大中的孩子,只要他不太出格,也就不会同他的计较、况且其中还有大师姐这层就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内。
再一细想,其实小王子爱热闹、自己又喜静不喜乐,难怪两人即使凑到一起也打不成一片。
本来就没有什么过节。只盼他知道真相以后少给自己生事就好,而眼前么,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很明显,孩子气十足的小王子也毫不例外地不爱独处,有木隶进来作伴他是求之不得的。
毕竟比不得在密营里热闹非凡聚众赌博的场面,只好退而求其次喽。
只是不能说话聊天,就这样你瞅我我瞅你,也太没意思了!
小王子刚一作弄表情,对面木隶那家伙便示意早有准备了——
好在木隶在王城时通过公主的便利搜集到数量可观的书籍,就放在卷轴空间里,这会儿倒好,随便取出一些,两人人手一本,读会儿书来打发时光,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终究是少年心性。小王子将书翻得很快,一本又一本,看来纯是以翻书而非读书为乐了。
而木隶显然是全神贯注沉浸其中,半天才翻过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小王子便蹿过来,劈手夺过去,口中同时悄声嚷道:
“什么好书看得这么入神?且让我来瞧瞧!”
待得仔细一看,小王子不由得诧异地道:
“咦?你竟然看得懂蛮文!这倒真是少见。”
木隶苦笑道:“你自己好好看你的不行?偏偏又来扰我!”
“我都看完了嘛!”
“怎么可能看得这么快。”
“我天赋过人,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怎么样!”
木隶一听不由得嗤笑道:
“多少年不见文曲星下凡了,想不到今天有幸见着一位了!”
“你还别小看我,不信你拿书随便指一段我背给你看!你若输了又怎么样?”
“我不赌,少来这套!以为我不知道:这几本最常见的典籍在帝国中乃是读书人耳熟能详的启蒙读物,你不会背才怪!别想来蒙我!”
小王子一时语塞,想一想又笑道:
“左右闲来无事,那你教我学蛮文如何?”
“什么闲来无事!到了密营之后你自己找得到乐子,我得为兄弟们的生死忙活,哪有功夫?再说京城鸿胪寺那么多大儒通译,学识不知比我好到哪儿去;你若真想学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就这一天半天的,有什么用。”
小王子好不容易听完,郁闷地抱怨道:
“劳子不过一说而已,木隶你的话真多,又臭又长……”
“又来了,你这样粗话不离口,哪里像个贵人作派。”木隶皱眉说。
“又来了!依劳子看,你是书读呆了、戏看多了,知道吗?真正贵人是什么样子?皇帝王爷们若都如你想象的一样彬彬有礼文绉绉,憋都憋死了、哪里还有命来享福治理国家!”
“说得头头是道,好象你生来就会治国理政一样。”
“你错了。治国理政这种事实在是个苦差事,只有那些老头儿们才会争着抢着干;劳子大好青春,若不及时行乐,就浪费了!”小王子摇头晃脑地说。
木隶不禁目光奇异地盯着他看。
小王子不满地说:“看什么看?看不出一朵花吧?知道你好奇,偏不让你打听!”
木隶啼笑皆非,说:“我确实好奇,你小小年纪,言语之间却有看破红尘、遗世独立的孤独感;可见你不用装成熟的时候,反而更有洞察力。”
“嘿嘿,这个马屁拍得比较独具特色!”
“用得着一直那么高高在上吗?”
“你以为我想啊?生来如此,习惯了。高处不胜寒啊!”
小王子一脸沧桑,感慨道。
木隶就一通暗笑。
小王子冷眼看了过去。
木隶不理会他,重又拾起书来看。
这时忽听小王子一字一顿地道:
“此书,与、一、个、女、人、有、关?”
木隶一惊,急抬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蛮女么?”
他心中暗想,这小王子究竟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自己与蛮女之间的关系的呢?
小王子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被自己拼命憋回去的笑意呛到了。
不过是脑中忽然想到’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一句,临时变了个表达方式,拿来调侃木隶一下而已。
哪里想得到,竟然收到奇效,一不小心诈出了木隶心头的小秘密!
真是太开心了!哈哈,继续……
“蛮女么,……难怪你的蛮语这么流畅。”
“是啊,都是她教的嘛。怎么了?”木隶老老实实地说。
“没什么啊,蛮女、蛮女,你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没问过,她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啊?这可是她的不对了!连名字都不想让你知道,看来木隶你的魅力真不怎么样啊!”
一听这话,木隶不禁一怔: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挺不是滋味的。
小王子望着木隶怅然若失的样子,心头早已笑得打跌,只是大呼意外、意外!真是收获不小呀!
若能乘胜追击、继续挑拨,以突破心防,挖出更多的猛料,那就实在太好玩了。
却又听木隶低声说,“那你知道她的真名吗?”
“知道啊,她每次写信来都要署名的。”
“……那你能不能念出来给我听?”
“啊,……我记不住,蛮人的姓名太难记了;你也知道,我不懂什么劳什子蛮文的,每次都由通译念来听的,现在早忘了。”
“那么通译表达的汉语意思你总该记得吧?”
“这个么……只怕还是不能随便告诉你吧!”
小王子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答道。
随即听到木隶用蛮语嘟囔了几句。
“什么意思?”小王子问。
“我刚才说,编,接着编……”
“呃……”
“别紧张,我不会那么小气的。”
木隶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伸出手拍拍小王子的肩。又接着说:
“能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半天,小王子你的诈术好得没法说,真的。”
小王子说:“都给你损成这样了还好?木隶你才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去了的人!”
木隶再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意见。
这是二人归途中的一段小插曲。
木隶与小王子一路斗智斗勇,时光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小王子算是不虚此行,木隶也不能说全然没有收获。
越接近密营的时候,蛮人的搜索与防范越是频繁严密;不过,因为有了卷轴空间和木隶,小王子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
他倒是真想趁机混进蛮人军营去见识一下,不过木隶不肯。
已经到了地头。木隶如同伸手摘桃一般轻松取下链环,带着小王子遁入黑夜、两人终于回到密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