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发来给木隶的密信中,云相再次对夺粮行动的一些原则和细节作了补充和修正说明,有些话在会议上不好真说,在信上便摊开来讲。
云相的意思是,鉴于我们对蛮人的行动目标虽然有所判断,但其真实意图尚有待于进一步得到证实。故而应以夺粮行动来对蛮人的反应进行试探。
夺粮行动前期仍以密营展开行动为主、罗盘山目前按兵不动为好!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是假和谈进行在即,同样出于迷惑蛮人的需要、罗盘山不方便在此事上大张声势以免在和谈过程中落人口实;
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从观望的必要出发,现实地讲我们还是更需要在风暴之前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在此前提之下,再根据形势的发展变化作出精准判断再适时作出作效的应对。换句话说,需要借蛮人之手,只有对其他桀骜不驯的势力造成严重打击之后,让其彻底失去一切资本才能为咱们下一步的整合创造条件。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相只差赤祼祼地说出来:咱们就是要坐山观虎斗、让其他游击区的人当炮灰吧……
对此木隶虽然气愤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在夺粮一事上,云相既倾向于以密营的行动为主、罗盘山阵营则暗中以木纹布和其它有针对性的卷轴提供辅助性支持。
所以云相特意强调说:一方面由于是试制阶段,生产能力有限、不可能按木隶的要求大规模提供木纹布;此外因为是新技术新产品,更有必要防止技术或相关信息不小心外泄,所以后方指挥部将对木纹布以及卷轴的供给数量进行管控限制,具体做法是:按实际需要逐次分批提供,到时要求木隶提前上报卷轴使用者名单及其他必要信息等,以便技术部门做好身份验证工作,以防止意外出现。
看得出来,云相仍不想放弃收编的想法,已经开始暗中采取这些小手段来,对木隶和密营进行制约与牵制,以图随时掌握密营的成长情况并进行管控。
既然云相都不忌暴露出他的意图;以木隶对云相的了解,可以预见,以后类似的情况还会不断出现。
不过按照木隶的设想,夺粮行动一方面需要借助木纹布来进行、其次是参加行动的人员贵精而不贵多,木隶原本就想通过缩小人员规模来展开行动。
这样,对云相作出的限制倒也不是太过在意。
只是云相要求随时上报卷轴使用者的名单信息,这个很是难办!
——云相开始下手、想要逐步介入密营事务了!
首先第一步他就想要搞清楚,木隶在开展行动时习惯于依靠的是哪一些人,那么这些人的能力和依附取向就很好判断了,也就方便他作出必要的应对。
人们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如今,所谓的道本来就已不同却仍不得不在一个阵营里谋划做事,这实在是令人痛苦万分!
郁闷的木隶却还是不得不整日忙忙碌碌,上报了第一批参与行动的人员名单之后,在等待木纹布和卷轴偷运出来的时光里,忙着对接下来要参与夺粮行动的人员提前进行培训、详细讲解木纹布的操作要领和运用技巧。
木纹布本就是他设计出来的,虽然还未见到实物,但料想与他构想的大抵不差;所以只要大家理解了其基本原理,到时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
总之,木纹布和操作运用技巧,二者互为辅助才能相得益彰、发挥出应有的功能来。
先把眼前事做到最好再说;至于云相热衷于算计争斗,是否能事事得偿心愿?木隶认为这也不是总由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既然各自有着迥异的人生信条,那就各行其是好了;就让最终的结果来检验到底谁对谁错吧!
蛮人这边。头领在王庭派出的使节到达军之后,按照他的要求将重开和谈的先决条件告知汉人。而汉人在罗盘山中一直藏匿不见、却又始终在暗中窥视着,无奈之下只得以揭帖的形式满山撒遍,以期转达到位。
毕竟和谈之事非同小可;头领同时也没忘了暗中给大巫书信一封,向他提及此事。
头领一向远离王城,对木隶等人在王城的所作所为不大了解;但与木隶等人先前在罗盘山时是打过交道捉对厮杀过的,知道厉害。
向大巫知会蛮王以召回木隶作为和谈先决条件,头领倒是觉得无可无不可;但是心里对木隶的回归隐隐有些警惕之意,写信给大巫,其中也有些为了对付汉人的空间卷轴、而就蛮人秘法方面向大巫求助的意思在里面。
应该说,头领虽然心生警惕,对木隶等人的回归倒也不是太看重。
但是大巫读罢来信,却是面色凝重、半天说不出话来!
左右寻思之下,顾不得避闲以免又触怒蛮王,便差金娃到王宫去请公主来商议。
“大父的意思是,此事极为不妥?”
“岂止是不妥!大王此举实在是画蛇添足、有欠考虑,视国事如同儿戏,恐怕将会酿成大祸啊!”大巫不住地摇头叹息道。
“此番让他回去对我们应该是有好处的啊?我先前被囚在空间时就见木隶与那云相有隙,放虎归山令其二人相斗、王城也能得到消停,这不是很好吗?”公主安慰他说。
“怎么连公主也这样认为?你亦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木隶此人素能隐忍而有大局观,断不会为个人恩怨得失而如大王这般任意行事!”
大巫情绪激动之下,竟一改往日慈和平淡,毫不客气地批评公主道。
公主一怔,随即柔声说:“请大父解惑。”
“木隶三人在王城之中虽然闹得一时鸡犬不宁、王室颜面尽失;然而实际上由于其远离罗盘山,仿佛无根浮萍,只能伺机而动、却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而伤我根基;但若是此番回去,有了助力更会如虎添翼,少不得就要混水摸鱼;而头领正筹备指挥的此次大行动一旦有任何闪失,直接后果会怎样?间接后果会怎样?公主怎么就没有想到?”
“那大父之意,是要劝谏父王收回成命,将木隶他们三人缠在王城以避免给头领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吗?”。
大巫点头说:“此事我看还得公主出面与木隶他们周旋。”
然而公主低声说:“父王为上次之事,余怒犹在、狐疑不消;我们若是在此时提出来,岂不是火上浇油、坐实了他的猜忌?”
困境未脱的公主自有她的难处、更何况她说的也甚为有理!
两人相对,对此事要如何处置,不禁都有些作难。
又权衡了半晌。大巫自觉光明垒落,凡事但求无愧于心;所以仍是坚持原来的意见,决定由自己去向蛮王劝谏陈情一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于是就去求见蛮王。
一番苦口婆心地分析厉害得失,又对木隶回去之后可能集中力量对屯积在罗盘山蛮军营中的粮食给养下手、以及设法破坏剿匪行动等种种后果和可能进行陈述。
而令大巫感到悲哀的是,蛮王果然不愿意听从他的意见。
“大巫多虑了吧!我军筹划准备许久,此次行动胜算颇大、无需担忧;眼看汉人被消灭在即、我怎容木隶那厮留在王城逍遥快活作漏网之鱼?再说眼下使者多半已经将王庭要求向汉人转达过了,现在又来更换条件,岂不是与人笑柄?”
“王,老臣的意思是,并不是一定要收回成命;只要设法将那木隶三人滞留在王城之中,不让他们回到罗盘山兴风作浪就是了、事后还可以此来诘问汉人的失信之责啊。”
“然则如此一来,和谈岂不是无法开启、又如何有其他办法为剿匪行动争取时间?”
“可是……”
“大巫不用再说了吧!”蛮王不耐烦地打断了大巫的话,接下来又意有所指地道:
“现今政权集中、诸事应该统一口径和立场,才能集中精力一致对外;我深知大巫心系蛮人国事却无私心,若非如此的话,换了别人,我定要追责头领随意泄露军事秘密之罪了。”
蛮王此语,这分明是在暗示大巫不该与头领耦断丝连、告诫他要安分守纪呢。
大概是发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头,蛮王又换了口气,温和地说:
“大巫都这般年纪了,回去还是好好养护身体为要,以后国中诸事甚繁、可还是少不了你的提点看顾啊。”
这番话语落到心中,却令大巫更加难受。
大巫只得长叹而归,一路行来,步履分外的沉重;这次与蛮王的面谈使他受到的打击前所未有!
回来后便又听说公主加到王宫以后,被蛮王召到面前斥责一番,要她不可终日嬉游、荒废学业,须在宫中静心上进。
闻此大巫的心境不由加倍苍凉!
从前自国母以下,屡有艰难而人人皆有进取心;而现在边公主都在苦苦挣扎力图自保、哪有余力言及其他?
自从夜鹰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后,身边连个可以随意说话消闷的人都没有了。
人来人往的街市中,都不是自己的同类一般。
大巫的无助之感越浓。
老矣老矣!早就靠边站了,怎么就这般不识趣?
他的心中不由得再次萌生退意。——不如归去、归去南山侧;种豆也好、饮酒读书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操劳半生,为之奔走奋斗不息、心血之所系,眼看着任它变为泡影。
他真的舍得下、离得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