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五如今的手语表达算是比较娴熟了,他的说法有以下几条:
首先,易容假扮木隶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情,他不想做、也不耐烦做。这倒也是,和木隶搭档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轻易不服人的满五基本上酷傲率性,让他来做这事确实有些大材小用,木隶自己对此也承认有欠考虑。
然后,因为带队的是李甘,他不乐意与他相处。瞧这话说的,李甘面上就有些泛紫青,可是又不能说出什么来;李甘相信,如果他要是真的表现出来有所不满,满五就敢揍他一顿的,这是个楞头青,非要惹他那是纯纯的自讨没趣。
满五最后说,云相既然安排李甘带队回去,没有明说他的去留,那意思就是至少不反对他留下不是?还有……
“算了算了”,木隶制止他再往下说。满五不就是想留下和他一起么?就是再列举更多的理由,归根结底不就是一个意思么?要是木隶现在不答应,满五的行事风格他又不是不了解。
“那就留下吧,队伍就交给你了啊,李甘!”
一听这话,满五立马乐得象个孩子,还下意识地往木隶边上靠了靠。他这种习惯性的亲近感让木隶不由得欣慰地笑起来,他很是乐于接受这种亲近,因为不经过长时间的积累是不可能有这种默契度的。
雷大雷如今远在密营,原来的三人小组现在只余其二,这使得木隶和满五在潜意识里倍加珍惜彼此。
队伍继续进发。
回望王城,已经淡如烟影,将要融入与天相接的远山底色。
那么四锅头派来接触的那位会在前方何处?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呢?
先前罗盘山方面反馈的信息中,语焉不详、只言片语中可供分析的有用成分并不多。
一来木隶从事秘密工作的时间不短,对保密的意识习惯和手法等有着深刻的体会。一句话,对四锅头的谨慎和严密他深以为然,越小心,安全越有保障,那么任务执行起来就越接近预期目标!
这另一方面,说不定正是四锅头在借此考验木隶的智慧和能力,给他出考题呢!从这个角度而言,木隶自然不会畏怯,反而争胜之心油然而起,战意正浓。
未曾想,木隶这一行人一走就是一整天。其间过了几个可能的必经之处,而接头的人却一直杳无踪迹。
木隶相信四锅头,来接触他绝不是心血来潮或闹着玩的;木隶也坚信四锅头派出的人选,绝不可能弱到把自己这一行人跟丢或错过的地步。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来人仍在和他比耐心。也就是说,考验还在进行!
想到这里,木隶不由得嘴角弯弯;好啊,既然如此,那就比比好了。
这是做正事之前的游戏,看起来双方都正玩兴大起呢。
黄昏时分,队伍终于停下来,因为需要埋锅造饭、打尖休息。巧得很!刚刚扎下营来,前方暮色中就突然来了两名蛮人。
从装束上看,对方应该是军人;从状态上分析,他们应该是信使之类,大概是要前往王城方向,因为经过长途跋涉,也正准备要找地方歇下来休养精神。
因为木隶的队伍打着有明显外事使节团队标识的旗帜,所以即便是遇到真正的蛮军,又夹带着蛮汉仇恨,他们也不会过来挑事。
这次也一样,对方虽然也在同一个地方休整,却也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致于让木隶这边感到不安或警惕起疑。
但以木隶的职业敏感来看,事情却不那么简单:
首先是对方出现的时间点和位置很巧,太过取巧反而有刻意操弄的嫌疑。要知道,现在帝国和蛮国对峙,罗盘山一带暂时干戈止息,再加上王城公主成人礼仪式已过,好象没有什么消息需要靠长途跋涉来传递。
其次,对方宿营的地点,对安全距离这个概念,应用得娴熟和老练。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距离没有任何问题,足以让双方相安无事;但从木隶的专业眼光来看,就颇显现出意味深长来了。
普通人看不到,听不到;但对于木隶这样的职业素养,看到和听到,并不是一个难度太大的问题。
对方是同行。
木隶在心里得出结论。至于自己这一行人是那两人的目标还是纯属巧合,有待观察。
再说自己这边,有木隶自己再加满五,怕他何来?所以还是静观其变,且看对方怎么表演、想干什么。
有趣的是,木隶现在与满五可以用手势顺畅交流,这个优势怕是对方压根没想到的。
木隶得到第二、第三个结论:对方显然弄巧成拙了。那么对方绝不可能是四锅头这样的高手带出来的人;对方也应该不会是公主的人,也许就是郎不鲁这样的非专业人士的手下。
这会木隶这边的人各自忙忙碌碌,有的在四角打桩固定帐篷、有的忙着饮马、有的忙着就地掘灶生火准备饮食;对方那两人也差不多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挺有默契。
这天夜里,木隶安排满五去潜伏窃听,以便喑中掌握那两人的动向和目的;然后又叫李甘来,吩咐了他和满五离开以后必要的注意事项。
他总有种感觉,似乎四锅头那边来的人也已经到来,正隐伏于某个未知的所在、窥探和研究自己这一班人。
虽然四锅头是自己人,但是这种被人盯住后背的感觉还是令他心中不爽!
对此他已在心中有了决断,只等满五回来就和他商议,决定明日行动。
四锅头打算牵着他的鼻子走,木隶却想要引蛇出动,要不就这样开始合作未免显得不够热闹。
夜深人静,满五潜行回来了。
这时除了木隶还在等他之外,其它人都已沉沉入梦。
“有什么发现?”
满五提笔写:“那两人非常谨慎,基本没有发现破绽。”
木隶笑了。
他等着满五继续往下说。
满五也笑了笑,接着写:“没有破绽才是破绽,他们不是普通人;说话带了王城口音。”
木隶很是称赞满五的发现和推断。
他分析说,虽然这两人如此小心谨慎,但因为处心积虑的缘故,既然已经露头,绝不会空手而归。明天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所以明天一定会有所动作。
不管他们明天做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咱们只须……如此这般即可。
木隶又和满五说了一下他想要勾引一下四锅头派来的那人的想法,这回索性把两件事合并在一起办了。
满五当下眉开眼笑。“老大你好久没这么坏了!”他比划着,兴奋,干劲十足,开心地表达他的意思:“爽!大开眼界的时候到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且看咱们如何把他们玩弄于股掌!”
……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不错。但同样因为心中有事,所有人都早早醒来,开始收拾东西,纷纷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说下来还是两个蛮人信使动作麻利。汉人这边还在准备烹饪早餐,而蛮人已经三下两下解决完干粮,拍拍手,两腮鼓胀着一边咀嚼吞咽,一边收起帐篷、再将防止牲口逃走而系在马足上的固定绳解除掉。
接下来,只要把收拾妥当的简易帐篷装袋、挂在马鞍上,然后只要翻身上马、挥鞭,互不搭腔的两伙人就各奔东西了。
远远望去,两个蛮人几乎同时做完了事情,然后同时翻身上马、这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其中一匹坐骑竟然一下子人立而起,将措手不及的主人仰面朝天地掀翻在地,然后发疯地向汉人队伍这边冲撞而来!
骑在马上的那个蛮人似乎给吓蒙了,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
一片惊呼声里,惊马就攸忽而至;一下子就处于危险境地,而忙碌中的汉人随员同样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扔掉手里的物事,只得向四处逃散。
于是,奔马就直向木隶的帐篷而来;四蹄之下,眼瞅着沉睡中的使节大人就将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
这可又将是一场再起腥风血雨的重大外交事件!
有人宛如泥塑,有人掩面不敢直视,还有人失声尖叫……
现场所有人脸色煞白!
帐篷内。
满五站,木隶坐,却都在好整以遐地注视着这匹任性的奔马,由远而近。
“果然来了,不知死活的东西!”满五在心里冷笑一声。
木隶则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面色淡然。
帐篷外,就在最紧要的关头,一道身影如同天神降临,神勇无比地果断出手,制止了一场塌天大祸的发生。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有着弥天大勇、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英雄”,却是李甘。
似乎有些大跌眼镜哦!此刻的李甘,正强忍着掌心火灼般的钻心之痛,拼尽全身力量、使出吃奶的劲来才能保持住大无畏、忠勇坚贞的形象。
他在心里不断地骂娘。当然,打死他也不敢骂木隶或满五的娘,他骂的是蛮人。
木隶昨天夜里反复强调要他严密关切那两个蛮人的动静,当时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他信了。
“特么的蛮人,作死么?连木隶都敢惹!这下你们等着瞧好吧!”
李甘在心里恨恨地骂着,重重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按照以前跟着云相老大的经验,蛮人这回又该倒血霉了、而自己这样卖力表演,木隶会不会对自己减少掉些防范和恶感呢?应该会吧?他不由得在心里有些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