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肖雅有什么友谊之外的感情,可以说,只是精神上的一种向往。和肖雅在一起,能让他找到郝梅年轻时的热情和奔放,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三十多年了,郝梅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如今罗罗唆唆的女人,他们之间唯一可以延续的感情也就是一同走过的这三十几年的共同经历,其余的似乎被时间冲淡了。夏正辉有好几次想和肖雅发生那种关系,可他还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一个男人的欲望,他不能对不起郝梅,不能对不起他们的家庭,更重要的是,肖雅和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他不能对她做出这种不伦行为。每次这种冲动的欲望熄灭时,夏正辉都要狠狠地骂自己千次万次。一个男人的苦,谁人能知,谁人能懂?没有人。
肖雅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就六个字:我走了!别找我。
这是在道别吗?他们就只是朋友,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结束了!夏正辉的失落感,比失去鸿达的工作更甚。
夏正辉赶紧打过去,可对方已经关机了!
沈括送肖雅去机场,肖雅坐在车子的后座,从后视镜里看沈括的表情。沈括一言不发,表情相当凝重。
“你有心事?”肖雅问。
沈括没理肖雅,专注地开着车。
“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次我们做得很漂亮,我爸会对你刮目相看的。”肖雅趴到前排的椅背上,表情比沈括快乐得多。
“我觉得我们做得有点儿狠了,很多人都是无辜的,我们却伤害到了她们。”
“夏小汀和她妈妈?”
“没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这么做,你怎么能得到我爸的器重?我可不愿看到你和我爸之间彼此不信任,我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做的!”
沈括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肖雅,没错,认识肖雅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肖家在上海的实力相当庞大,能娶到肖家的千金大小姐,对沈括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只可惜肖海生看不上沈括,不让他接管肖家的生意,只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给他资金让他在北京另起炉灶。沈括对肖海生的不信任一直耿耿于怀,加上肖雅的大哥肖凯从中作梗,沈括在肖家的地位尚不及伺候肖家多年的保姆。沈括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吃着软饭,穿着得体的假绅士,他瞧不起自己,更痛恨肖家人给他的这种侮辱。
“就算我们拿下了主动权,我在你爸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的,只要有你大哥在,我永远只是攀附你们家财势的小丑。肖雅,我觉得自己很累,我真想好好躺下来休息一下!”
“没出息!”肖雅白了一眼沈括,“你是不是对夏小汀旧情难忘啊?我告诉你沈括,我才是你的老婆,你和夏小汀根本就没戏了!”
沈括再看一眼肖雅,后者的眼神犀利得令他感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
“夏小汀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说,她会不会拿把刀刺穿你的心脏?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
肖雅笑了笑,换了口气,“事情都过去了,只要爸同意在公司给你个职位,你就和北京彻底拜拜了!什么夏小汀、夏正辉统统忘掉,你要知道,人,要想往上爬,就得踩着一些人的脑袋,他们就是你的踏脚石,不踩白不踩!”
沈括不说话了,肖雅的脾气他是了解的,她可以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也可以恨他恨得死去活来,总之,肖雅比夏小汀更极端,更不好沟通。
到了机场,沈括看着肖雅进了检票口,她走了,带着那份策划书回去向肖海生邀功去了。
沈括回到家,在卧室的保险柜里,取出从夏正辉那里拿到的真正的策划书,原来,肖雅手里的那份是假的!
饭局结束,倪安安和万奎山驱车回家,一进屋,倪安安就抱怨起来,“你那些朋友怎么那么瞧不起人啊!下次别叫我和他们一块吃饭,惹不起,我躲得起!”
万奎山笑笑,去抱倪安安,“这些人都这样,等你和他们熟了自然就不觉得他们说话处事那么矫情了。”
倪安安哼了一声,说:“尤其那个向怀远,居然毫不留情面地说我爱慕虚荣!我花他一分钱了吗?我吃他一顿饭了吗?他凭什么说我,他有资格吗?真是气死我了!”
“这顿饭就是他请的!”
“他请有什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我用得着认识他?仗着自己有点儿钱,就把所有人都看成是觊觎他兜里那点儿钱的小偷,这人也太自大了吧!你怎么能和这种人成朋友,简直跌份!”
万奎山拉着倪安安坐到沙发上,说:“可以说,他是我的老师,在商场上,没有真朋友,可我和他算是打破了这个常规现象,能做到知心交心,实属难得。”
“当然,他说的也对,我跟你,当然是图你有钱了,我不否认。”倪安安靠在万奎山的肩上。
“我不在乎,我还觉得挺骄傲的,能成为女人幸福的依靠和寄托,这是一种荣幸。”
“别光说好听的,再说,你的钱也不能都给我啊,你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你的家产迟早是要留给他的!”倪安安起身去给万奎山倒水。
万奎山也跟了过去,从背后抱住倪安安,在她的耳边说:“我打算和她办理离婚手续,然后娶你进门。”
倪安安的手停在空中,杯里的水流了出来。
“我和她分开快十年了,她一直在韩国,我不想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早应该知道你们没离婚。”倪安安转过身,“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和她离婚?”
“我想应该会的,可能不是现在。”
“我是彻头彻尾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倪安安显得很伤心。
“怎么会?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和她早就没有感情了!”
“你那几个朋友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成见,他们都在说你妻子如何如何,我听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倪安安相当委屈。那几个万奎山的朋友就好像事先商量好的,每个人都替他的妻子说话,而她就成了众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妖女。
“这帮人怕我上当受骗,想给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你怕我骗你吗?”倪安安问得很认真。
“不,你不会骗我,我相信你也是爱我的。”
倪安安把水杯交给万奎山,“我现在害怕的是,你的妻子她不想和你离婚怎么办?”
“她不想也没办法,我是铁了心要跟她离了,我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啊!”
“我看没那么简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好说。”安安有她担心的问题,她这样做那不成了遭人唾弃的第三者了吗?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要你肯等我,离婚是迟早的事。”
“我能等,就怕等到的是更多的麻烦。”倪安安突然觉得和万奎山在一起,也许是个错误。
“别想了,有我呢,我不会亏待你。”万奎山搂住倪安安。
倪安安此刻只能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希望如他所愿,一切顺顺利利。
妙婷要回老家了,夏小汀给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叫她带回老家分给亲戚。妙婷很是感动,对夏小汀依依不舍。郝梅决定亲自送妙婷回去,一来表示对妙婷的感谢,二来是想避开夏正辉,因为他死活不离婚。郝梅想,不离就不离,我总能躲着你吧!那我就去农村散散心好了。
夏小汀同意妈妈跟妙婷去农村待一段时间,她也不想看到爸爸妈妈有离婚的这一天。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灵丹妙药,她希望等妈妈回来后,能原谅爸爸。
妙婷临走之前告诉夏小汀,那天看到关希浩压在她身上其实是一场误会,关希浩不是坏人。夏小汀一时愣住了,这么说来,是她误会了他?等妙婷走后,夏小汀试着拨了关希浩的手机号码,可对方已经关机。
夏小汀将这件事情说给倪安安和夏小苓听,夏小苓第一个站起来指责堂妹:“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辞了,你是嫌他坏还是吃醋啊!你的表现也太过火了吧!”
倪安安也这么认为,“也许在你的潜意识里是在乎关希浩的,见不得他做了背叛你的事情。你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你到底喜欢谁多一点儿。”
夏小汀被吓到了,这两人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她怎么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乎他的?这也太瞎掰了吧!
“你俩没病吧!我喜欢谁我会不清楚?少在这装明白!”
“当局者迷,如果没有沈括,八成你早就嫁给‘关系好’了,那小子看着比沈括舒服多了!”夏小苓托着下巴,想象“关系好”的样子。
“这男人,第一点就得真诚,关希浩这点比沈括强,沈括就一老油条,浮夸、自大,这种男人日后绝不会让你省心,有你受的!”安安说。
夏小苓抢着接下去说:“没错!咱们女人找男人还是实际点儿好,那些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做梦时过过瘾就算了,真要是选择结婚对象,那还是找个踏实稳重的,不然婚后两人的战斗那可是往死里斗啊!我可是过来人,我就是你们的参照物。”
夏小汀一挥手,“得了,照你这么说,干脆别找对象,别嫁人,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没你们这样看待婚姻的,这也太偏激了吧!”
“什么事情都考虑清楚点儿还是好的,我现在就拿不定主意,是等他离完婚娶我,还是我主动撤出?真累啊!”倪安安头枕着双手靠向沙发,一脸茫然。
夏小汀夏小苓一起看向倪安安,一同诧异地问道:“他有老婆?还没离婚?”
倪安安一看她们俩这种表情,就没有说下去的勇气了。
“有没有搞错,这种男人你也敢跟?他这可是犯了重婚罪的!”夏小苓眼珠子瞪得老大。
“安安,你可想清楚,这可不是小事,你愿意委屈自己吗?”夏小汀握住倪安安的手。
“我也在挣扎呢!不过,他人很好,我觉得他是真心对我的!”倪安安陷入两难境地,不知道如何抉择。
“切!男人都这样,图个一时新鲜,尤其像他那么有钱的男人,换女人就像换衣服,你啊,别一时脑供血不足,害自己一辈子啊!”夏小苓说得轻松,可感情上她很同情倪安安的处境。
“是啊,安安,咱别犯傻,以你的条件找啥样的找不着,再说,他都多大了,你觉得值吗?”夏小汀一直握着倪安安的手,她不想看到安安日后要为自己轻率的决定痛苦一辈子。
“我没犯傻,选择男人就跟赌博一样,没胆量就没产量,我不怕输,万一我赢了,那不赚到了?不赌一下怎么知道输赢!”倪安安铁了心要赌一把。
“爱情成了赌博,谁还敢谈情说爱,这不是在玩命吗?太可怕了!”夏小苓打了一个冷战。
“别说我,你和孙家洛不也是在赌婚姻吗?你是悬崖勒马,及时抽手,如果你继续和他赌下去,你输得肯定比现在惨。”倪安安转眼看夏小苓。
夏小苓还给倪安安一个白眼,“女人能赌得过男人吗?我们的本钱太少,经不起折腾。”
倪安安立即回应:“所以趁着有资本就狠狠赌上一把,是赚是赔赌完了才知道,不赌你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
“我是不敢再轻信爱情了,一个人玩挺安全,干吗找那风险?算了,我独身一辈子。”夏小苓投降了,玩不起感情的人千万别碰感情,容易引火烧身。
夏小汀坐在那不插话,爱情像赌博,到底得到些什么才算是赢呢?她爸她妈到底谁赢谁输呢?
谭蓉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夏小苓等回来,一见面,谭蓉就一把拽住夏小苓,态度语气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完全就像一个乞求者,可怜兮兮的。
夏小苓把谭蓉请进屋里,谭蓉开始向夏小苓哭诉。
“说得好好的,要去国外,谁知道他死活不去了,说什么也要继续当医生,医生这个职业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他怎么就不懂我和你爸的心啊!小苓啊,我知道他最听你的,你替我劝劝他,还是让他出国发展吧,手术台上的事,谁能预料得到啊!我和你爸担不起这个心了!”
夏小苓漠不关心地听着,她觉得好笑,这婚都离了,怎么又扯上你爸你妈了,合着有求于她的时候就是一家人,用不着她的时候就成了仇人,这婆婆也太爱捡便宜占了。
见夏小苓没有回应,谭蓉继续央求,她这样放下身段,只求夏小苓能帮她劝劝儿子,“以前是我做得不对,看在咱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的情分上,你一定得帮我劝劝家洛,我知道,他舍不得离开你!”
夏小苓瞧向谭蓉,“你什么意思?他不出国你是赖我了?”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听你的,只要你让他出国,他一定……”
“他不是一向都听你的吗?再说,我和他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有必要劝他吗?”
“有必要!”谭蓉向夏小苓靠了靠,说,“我想明白了,家洛心里还有你,你要是愿意,你们俩可以复婚,你和家洛可以一起出国!”
夏小苓拿眼睛瞥谭蓉,心想,当初劝离婚的是你,现在劝复婚的还是你,我和家洛的命运全凭你操控了?你当你是如来佛,但最好别把我当孙猴子。
“进一家门,出一家门都不容易,你们这才分开,感情还没淡下来,这复婚啊,对你们俩都是好事。你和家洛要是在国外安稳下来,我和你爸也跟着过去,国内我是待够了。”谭蓉一想到将来,满脸都是喜悦。
夏小苓看谭蓉这副表情,心底就觉得堵得慌。你想得倒是挺如意的,我凭什么要为你的如意离开祖国的怀抱,我那么贱啊?
“我没想着要复婚,既然离了,就是不合适,硬凑一块你觉得会幸福吗?”
“合不合适都过了三年,都属于老夫老妻了,你俩早就磨合得差不多了,当初离婚,我们都欠考虑,现在想明白了,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有男朋友了!”
谭蓉一愣,随即又笑了,说:“这才多久,感情还没往深了去,你和家洛的感情那可是有根基的啊!”
“根基?根基在哪?我们的根基早就被你动摇了。行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让我们复婚,我只能告诉你一句,不可能!”夏小苓站起身,谭蓉以为要撵她走,急忙解释:“没目的,就是觉得你们分开可惜了!”
夏小苓冷笑几声,“可惜?我在你们家三年,你就没珍惜过,现在才说可惜,你不觉得你特假吗?隔阂这东西一旦出现,还有可能消除吗?”
谭蓉的耐心到了极点,她清楚今天来的目的,只要夏小苓肯劝儿子出国,管她复不复婚,反正她的态度是有的。
夏小苓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孙家洛的,夏小苓看了看谭蓉,谭蓉问:“是我儿子打来的?”
夏小苓没回答,接通了电话。
谭蓉心里有底了,只要夏小苓去见家洛,家洛出国那就十拿九稳了。
挂了电话,夏小苓对谭蓉说:“你儿子约我见面。”
“去啊,你俩当面谈谈也好。”
夏小苓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赴约。
谭蓉替夏小苓开门,吩咐道:“好好谈,一定要让他出国。”
夏小苓赶到约会地点,孙家洛已经叫了两杯咖啡。
“说吧,你们谭家到底要干吗?”夏小苓没给孙家洛好脸色。
孙家洛竟然还能面带笑容,夏小苓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决定了,不出国了,继续做一名有责任的医生。”
夏小苓闭了一下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高兴吗?我留下来是为了挽救咱俩的婚姻哪!”
“我该高兴吗?”夏小苓的态度不咸不淡的,“你妈也这么说,都拿我当什么了,想往外扔就扔,想捡回来我就得乖乖地跳到你们手里?你们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我妈找你了?”
“就在我来见你之前。”
孙家洛沉默了,脸色也没有刚才那股兴奋劲了。
“你出不出国,做不做医生跟我没关系,请你转告你妈,我们不可能复婚,你也别想。”
孙家洛干咳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苦咖啡,“我不出国的原因,是想继续救死扶伤。知道吗,那天在地铁上,我救了一位突发心脏病的老大娘,当老大娘醒过来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给我鼓掌。那一刻,我知道,一名医生的责任到底是什么了,而我,还有能力去拯救生命,我就应该全力以赴去拯救更多的生命。我不能逃避,不能放弃,因为我知道,有很多的病人需要我们这些医生,我决定留下来。”
夏小苓静静地看着孙家洛,人都会改变的,孙家洛的改变令夏小苓动容。他能重拾信心,就是一个男人,她觉得孙家洛成熟了。
“我们的婚姻失败了,我不能再做一个失败的男人,那样,我都瞧不起自己。小苓,谢谢你。”
“你有权利决定你的将来,祝贺你,找回了你自己。”夏小苓由衷地感到欣慰,就算他不再是自己的丈夫。
“谢谢,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归宿。”孙家洛向夏小苓伸出手。夏小苓慢慢地握住,“一定!”
孙家洛点点头,放开手。
夏小苓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孙家洛放手的那一瞬,就像抽走他在她心中全部的记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孙家洛起身离去,夏小苓良久回不过神来。她在想,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她不再有任何牵绊,她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