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浮光掠影,晕染了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过玄关的男人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微微错愕地挑起漂亮的眉,“怎么了?”
钟小念像是瞬间被抽走力气的木偶,张着嘴,看着他走近却说不出话。水杯落在身上,溅湿了衣服。
“生病了么,脸这么白?”靳慕白睇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俯下身,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皱了下眉,他转过身想去洗手间拿干毛巾,手臂突地被用力地扯住。
大得令他吃惊的力气……
讶然地回过头,是她浮起雾气的眼睛。
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肩膀嗅着怀念的味道,他的呼吸真真实实的存在。
仿佛小猫哀鸣似的哽咽从嫣红的唇里溢出,眼泪砸在他肩头,晕染进西装的深色里,迅速地融了一片。钟小念捂住眼,死死不肯松手。
如果能够,可不可以不要再松手了。
就这样紧紧贴着,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的存在。
搂住轻颤瘦弱的身体,靳慕白垂眸凝着藏在黑发下哭得一塌糊涂的侧脸,轻柔地叹了口气,“你喝酒了?”
“她以为你去美国,不回来了。”Joy窃笑,关了电视,贼贼地凑上前,放低了声音,“她、还有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去打电话,明天记得请我吃大餐!”自编自导自演这场戏,都快要累死他了。
靳慕白扬起唇畔,点头应允。
安抚地拍拍搭在肩膀上的脑袋,拉开她的手,他托起泪痕斑斑的脸,“我是去机场送一个朋友,如果要回家我会告诉你。”
飞机航班是晚上,他还特意告诉Joy不回来吃饭。她下午去,怎么能找到人?
钟小念发怔地看着他,手指抚住他眼角,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你去哪儿都可以,我只想你走的时候能说一句再见,可以么?”
一句“再见”只有短短两个字,却是一个交代。即使每一次都是他先离开,她也不要再做那个被他抛弃的“玩具”。
上挑的长眸讶然地看着她眼睛里的企盼,愈发地柔软。
“不会再走了,小念。”
“嗯?”红肿的眼带着迷茫。
靳慕白想起她喝多了酒,脑袋一定还不太清醒。遂拉住她搂着脖子的手,“你先松手,去把脸洗了。好好休息,睡好了我们明天谈好不好?”
手指固执地抓住西装的领口,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钟小念摇摇头,“我想抱你……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在身边,靳慕白,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心狠狠抽了一下,靳慕白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带着醉意的低喃,眼眶几乎因那些无形的文字灼烧起来。
他也很想她,很想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抱着她的女孩儿。
“我没醉,小白,我是说真的。”钟小念揉揉眼睛,把他看个清楚。
从他开门突然出现那刻起,她就格外地清醒。她从没这么清楚地觉察到,那么爱那么爱他,爱到身体每一寸骨头里,她根本就没有力气把他推开。
在喜欢的人面前,骨气早已是没用的东西。
控住她凌虐眼睛的手,靳慕白深深地笑。
他从来没有笑过,连眼里每一丝光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快乐。
“我们慢慢来,等你妈那边可以有把握能告诉她的时候,再谈以后的事怎么样?”
五年都等过了,再等几年又有何妨?
林翠雯阴晴不定的脸忽的闪现眼前,所有的勇敢就这么飞走了一大半。钟小念紧咬着唇,失去了开口的力气。不忍拂了他眼中充盈的希望,迟疑地点了下头。
只是,可以么?
她,不敢确定。
尤其是几天之后,林奕扬试探着委婉开口,想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林翠雯时,她又一次失控砸了杯子。
钟小念也在场,接收到林奕扬无奈的眼光,她还算平静,一开始没抱太大的希望,也就不会存在多少失望。
这段感情,注定走得艰难。
她去了广告公司上班,在销售部做业务员。也是去上班几天后才知道,公司老板竟然是“孙教头”,靳慕白大学的室友。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说教和那个未完待续的赌约上,却原来他也这般优秀,大学里当职,在外又有一家自己的公司。
一次开大会的时候,她远远看过他,依然黑黑壮壮,穿着精致的西装依稀有那么股精英的味道。
散会后离场,她和他擦身而过,她礼貌地笑,他生疏地点头如对其他下属的问候一样,想来是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也好,毕竟她的事迹算不得光彩。
“这么早?”六点半回到家,靳慕白却已早早待在书房里。
客房里现在堆满了他的私人物品,这里,越来越像是他家的存在。
扔了包斜躺在沙发上,钟小念一身凌乱。没办法,从下班点的公交车上下来,人就仿佛被重装过一遍。
“明天什么时候下班?”靳慕白在她脚边坐下,脱了她还套在脚上的拖鞋,执着脚踝指腹轻柔地在穿出了薄茧的脚面上打着圈。
钟小念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皱了下眉。
这就是穿高跟鞋的代价,美是给外人看的,难看倒是留给了自己。
“什么时候?”靳慕白不罢休地问。
钟小念一愣,不在乎地笑笑,“很近的,你不用来接我。”
清浅的眸色慢慢加深,靳慕白不作声,换她另一只脚,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Joy留了纸条,他晚上不回家吃饭。”
“哦,那我们晚上吃什么?你想吃什么,话先说在前头,我手艺有点烂。”
钟小念目光闪烁,因着他刚才突然的沉默,心里有点乱,话也语无伦次。
“冰箱里也没菜了。”靳慕白促狭地盯着她,见她不安地垂下眼,也不再多说,去洗手间洗了手。
走出来时,就看见她眼带愧疚地看着他。
靳慕白手插在裤袋,一副思索的表情,“要不这样,”他笑笑,笑眼温润,“我去小区外面餐厅打包些饭菜回来吧。”
房间里转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钟小念垂着脑袋,指头拨弄沙发的流苏边,唇上留着咬过的浅痕。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受不了这种半调子的爱情。
不能揽着手一起上街,不能去外面约会吃饭,甚至不能一起出门……
这城市说大就大,说小却总是会冤家路窄。她自私,很自私,她只想把他留在这种两个人的世界里。
她不是没有听到靳舒琪每晚打来撒娇催促他回家的电话,甚至就在昨天,舒琪打到了她的手机上,“钟小念,哥哥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抢走他。”
外面的世界太拥挤,她没信心能保住他。
叮叮叮——
电话铃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喂,您好。”看了眼墙上的钟,居然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靳慕白怎么还没回来。
“小念,帮个忙。”
匆匆提上包,换好鞋出门。一路上,钟小念忍不住发笑。
做事向来谨慎小心的他,竟然出门忘了拿钱包。好歹还是一个公司的老板,因为一百零八块钱被扣在小餐厅,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
沿着小区外的公路往前走,很快就看到那辆招摇的迈巴赫。
钟小念穿过马路,努力收起笑朝餐厅跑去。
靳慕白就站在餐厅靠近人行道的窗前,怡然自得地抱着胸,看见她,唇间溢出抹舒心的笑。
推开玻璃门,钟小念看见两道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靳慕白身边那个黑黑壮壮的男人……
“哟,还真是小念。”孙教头嗓音一如既往地粗犷。
他走近来,好奇地把她打量了一圈,“我还以为你小子诓我,真是好久没见,我都快认不出她了。”
钟小念笑不出来,好气地瞪着把她骗出来的人,亏他想出这么损的借口,转身就想走。
“小念——”靳慕白着急地拉住她,“孙教头不是外人。”
“我说钟小念,你怎么还没以前可爱呢。”孙教头揶揄道,“以前你天天跟着蹭着要加入我们大老爷们的聚会,靳慕白不带你你还死皮赖脸跟着,现在就一群朋友吃个饭。都那层关系了,害羞什么嘛。”
钟小念脸一红,更加想走。
靳慕白把她搂进怀里,“孙教头没开玩笑,除了你我没办法再对其他人动感情了,你是唯一。见见他们,以后会常见面的。”
脸上烧得愈加滚烫,钟小念全身僵硬,心却激动地轻轻发抖。
这是第一次,他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你是唯一,多么动人心魄的词。
“咳——”孙教头促狭地笑了起来,“走吧,再留在这里,我晚上怕是吃不下了。”
孙教头自己开了辆低调的保时捷,钟小念和靳慕白坐进车里,后知后觉想了起来,“这个损招是谁想出来的?”
靳慕白抿唇一笑,“谁想的很重要么?”
当然。看着他带笑的眉眼,钟小念扬起笑。他最近是真的心情很好吧,这么多年大概还没有如此胡闹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