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韩贵正要准备出摊的时候接到余扬名打来的传呼，熟悉韩贵作息时间的余警官善解人意，看来是掐着时间点打来的。
韩贵赶紧回了电话。
电话里，余扬名语气透着古怪，说蒋伟龙那边他只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自己跟韩贵的关系，并且还着重强调了是兄弟关系，蒋伟龙果然屁话没敢多说，当场陪了很多不是。至于黎立胜呢，他是亲自过去了一趟，很奇怪，黎立胜居然比蒋伟龙还要好说话，一个劲说不打不相识，还说有时间要来找韩贵聚聚，余扬名说开始以为姓黎的是在阳奉阴违，问他什么意思，他听出余警官不高兴，说误会了，他是真想跟韩贵交个朋友。听口气，倒是带着诚意。
余扬名最后问韩贵，小韩，后面你是不是又找了张秘书？
韩贵一头雾水，说没有啊。心里却想，难道黎立胜被他摊上的卫大爷拗了两根手指拗服了？
余扬名并没有多说，只是要韩贵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一点，有事就马上打他电话。
见余警官这样热心，韩贵有点不好意思，只恨自己不是那官宦子弟，否则说什么也找门路拉扯余警官一把。
……
一个星期后，医院里传来了好消息，那就是与何敏匹配的****找到了。可这个好消息就如一阵春风飞快地在胡家吹过，高达十几万的手术费用还有****费用这个摆在眼前铁一般的事实瞬间就令胡家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上午就接到了医院通知，于是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找遍了，借到的款却还不超过一万，曾经的家当差不多在这段时间的治疗中已经干枯见底……胡广胜夫妇还有女儿坐在开了灯的大厅里除了默默垂泪外，相对无言，沉默的气氛能令人窒息。
等到晚上，何兰才给何建军打了个电话，通知了这一消息。
何韩两人立马赶到了胡家，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韩贵心头无比的沉重，似乎又看到了他最后离开胡家村的那一幕，狠狠搓了把脸转身离开了压抑的使人透不过气来的大厅，上了顶楼天台。
何建军进门后就蹲在了门口角落，把头埋在膝间，不让人看到脸。
韩贵坐在天台口的扶梯上，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很快脚下就一地烟头，不知道过了多久，韩贵猛然起身，下楼向电话亭走去……
中天大厦，楼高四十六层，是林远市最高的建筑之一，也是产业遍布全球的唐氏企业驻大陆的总部所在地。
唐氏企业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唐甜此时正坐在顶楼那间近五百平米宽敞的装饰奢华的办公室里闭目养神。
一阵手机铃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唐甜几乎是带着几份激动的心情拿起了致放在办公桌上出于无聊而多于实用的手机，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人全世界都寥寥无几，而天知道唐甜当初为什么就把这份跟中国当代黑道顶头人物，还有一手缔造了世界百强企业的商界骄子平起平坐的殊荣给了韩贵跟何建军。
电话当然是韩贵打来的，十几万的天文数字，在他的交际中除了唐甜，他实在想不到找谁，抱着一线希望，只能硬着头皮。
令韩贵想不到的是，当他脱口而出开口就要借十五万，唐甜居然想也没想便欣然答应，把本来就没有多大底气的韩贵愣在当地，唐甜甚至都没问韩贵突然要这么一笔大款有何用处，只是问了句韩贵此时此刻的地址。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后，一辆韩贵叫不出名字的轿车停在了身边，一个西装革履，干练利索的青年走下车子，只问了韩贵四个字：“您好，姓韩？”
韩贵起码愣了半分钟才点头，青年便把手中的一个超大信封递了过来，韩贵接过，沉甸甸的，还来不及说话，青年已经转身进了车子。
……
胡家大厅里灯光大亮，除了躺在那张靠椅上的胡广胜偶尔发出几声叹息外，再无半点声响。叹息声虽微不可闻，可也道尽了老人此时此刻的心声，就因为无助而更加痛苦，还有自责。该求的都求了，两口子省吃俭用辛苦了半辈子，到头来……要是医院说没得救那也就算了，听天由命，可医院来电话说有救啊！他是男人，他是一家之主……可他救不了……几十万的天文数字就如一道画在墙上可以以假乱真却怎么也撞不开的美丽风景线。
何建军依然保持着姿势蹲在门边，把头夹在裤裆里，就像个在外受了欺负挨了揍还被警告要是敢向你大人告状那就连你父母一块揍的可怜孩子。然而事实也是如此，如果说当初赵刚一对表兄弟不但搞大了他妹的肚子还打了他兄妹一顿去报警就像人家在街上吐了口痰被罚款了五块钱一样，那赵刚再转过头来真把他父母教训了一顿，也不过就是多罚款了几块钱的事而已，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还能干吗？还敢干吗？
父亲那微不可闻的叹息就犹如雷声一样灌进他耳朵里，悲哀到何建军想自残的心都有！
或许是窝屈的太久了，任人骂任人打任人欺这么多年，受过的气受过的委屈、白眼……从来没有跟那些所谓的兄弟说，恐怕是说了也没人会愿意听，那就更不会对家人说……于是，这些年来所有积压的怨气似乎要在这一瞬间爆发……何建军终于抬起了头，红着眼喘着粗气一声不响钻进了厨房，不一会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双手抱胸，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头望了家里人一眼，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然而，正处在悲伤中的胡家人，谁也没有那个心思注意到他的不正常举动。
……
哪怕是天塌下来，只要没把人给压死，那么生活就得继续。
胡广胜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已然是万家灯火，疲惫地从靠椅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睁着眼靠在沙发上的老伴，还有在身边一直抱着她的女儿，没有说话，无声叹了口气默默地下了楼，下楼后在小区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些菜，回来见母女还在沙发上坐着，本想问候一下或给个微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只好作罢，一头钻进了厨房忙活起来，煮好饭洗好菜，正要找刀来斩排骨时，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那把一直都挂在原处的斩骨刀。
来到客厅问老伴女儿，得到答案是都没进过厨房。胡广胜又去了儿子房间一趟，房门大开，哪有何建军的影子。这时候，胡广胜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在厨房随便找了把刀也就将就着用。
一家人正吃着的时候，韩贵回来了，捧着个大信封。
“阿贵，来，吃饭。”胡广胜起身招呼道。
何兰赶紧上厨房取了碗筷乘了碗饭过来，韩贵也不客气，把信封放在何敏桌前，接过米饭语气轻松道：“婶，这是十五万，明天上医院去，把病给治了。”
胡家一家三口瞬间石化。
韩贵笑了笑，：“放心，不是偷不是抢的，我向朋友借的，大胆用，不够我再去借。”
胡家人哪肯信，何兰道：“阿贵，你可别做犯法的事，你那摊子的情况我知道，我哥跟我说过，现在生意又不好，你哪来这么多钱？钱的事，我家能想到办法。”
韩贵夹了口菜往嘴里塞，抹了把嘴说：“姐，没啥你家我家，咱们都是一家。放心大胆用，这钱真是我问朋友借的。再说，你们要真能想的到办法，那我婶就不用现在还待在家里，早就上医院去了。”
见胡家人仍旧一脸狐疑，韩贵笑着说：“哎呀，这话说来就长了，你们说我才离家几小时，还别说，我倒是有心想去偷啊抢，可我上哪偷上哪抢去？这几小时，我哪有那本事去偷去抢十五万来。”
胡家人面面相觑，想想也是，这才几个小时，韩贵就算有通天本事，在这到处都戒备森严的城市里上哪弄这十五万。
何敏声音颤抖道：“贵，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韩贵依旧那大大咧咧模样，抬头对着何敏傻笑了一个：“婶，那就啥也别说。明天就上医院去把病治好，等你病好了，说不定过个两年还得靠你帮军哥跟我看孩子呢。”
这句话总算是把胡家三口逗得有了一丝喜色，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可那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而已。
何敏笑呵呵道：“还得等两年啊，婶巴不得你明天就带老婆孩子回来。”说着说着，又想起钱的事来，何敏笑脸阴了下去，指着那个大信封正色道：“贵，你可别骗婶，这钱真是借的？婶可不想你出意外，要是为了婶你做违法的事进了班房，就算是把婶救活了，婶到时候又有什么脸去见你爸你妈……”说到这何敏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韩贵不笑了，一本正经道：“婶，钱真是借来的，要不信你打开电视看新闻，看有谁家被抢了或被偷了十来万的，不过，钱虽然借来了，但肯定要还的。我是这样想，你看咱们家这么多人在赚钱，不过十来万而已，咱们省着点花，没几年也就还上了，所以你安心治病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该吃啥想吃啥你尽管吃就是，只要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帮我和军哥看孩子不也省得咱俩操心不是。”
其实韩贵的交际圈子在何建军每次回来时候的夸夸其谈中，何敏多少知道一点大概，什么老板的千金啊、政府里的高官啊、警界的精英啊、道上的大哥啊……尽管知道儿子的话不可全信，可她相信韩贵有这个本事，并且相信他将来肯定非池中物。因为事实都摆在眼前，买摩托车拉客、上山打猎下田捉黄鳝青蛙卖、最后还摆了个摊，说是摊其实跟店又有什么区别，一年五万的租金，城中心地段稍微普通点的店租也不过如此……虽说是别人出的钱，可自身没有点本事魄力，谁会做那个大头鬼？问题是韩贵才来林远市多久？满打满算一年还不到就有这样的成绩，任谁也想不到。
看着何敏依旧愁眉不展，韩贵苦笑道：“婶，真要我发毒誓啊！”
“呸，发啥毒誓，婶信你。”何敏终于又露出了笑脸：“建军要像你就好了，婶也放心多了。”
韩贵道：“军哥现在不挺好的，你可不知道，现在摊上最把力的就属他了。咦！对了，他人呢？”
“没跟你一块去？”胡广胜问道。
“没啊。”韩贵起身添了碗米饭：“可能上摊上去了，摊上现在可是缺他不行。”
吃过饭后，韩贵坐了一会，陪着胡家三口拉了会家常，叮嘱何敏明天必须去医院报到，何敏答应了，韩贵道：“那我明天跟军哥一起过来，送你五医院。”敲定时间后，韩贵便起身离开。
来的时候军哥是坐他的摩托车来的，现在摩托车还好好停在那，军哥没车钥匙，打车回估计可能性不大，韩贵估摸着军哥是步行回去的，这个小混混确实是改邪归正了，现在别说打车，一分钱都巴不得掰成两半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