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贵嘴里蹦出来的两字把胡有财吓了一跳,要是以前听他这样说或许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就是拿把刀架在胡有财脖子上要他不信也做不到,他就不明白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胆怎就这么大呢?不但大还硬,同样是人要是他有他一半胆大的话或许他也就不会打光棍了。
“你就不怕吃牢饭就不怕他们几兄弟把你活活打死?”
“怕?”韩贵的语气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他们几兄弟为什么不怕我,我去怕他们?”韩贵的话像个耳光一样打在胡有财脸上,让他半天抬不起头。这个活了三十多岁的光棍竟然在个十多岁的孩子面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就是在田里摘别人一个西瓜,在窗户下偷看女人洗澡也会让他胆战心惊半天,而韩贵连杀人放火都做的说的那么从容自如,连眉头都不皱半下。他突然之间对于韩贵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到就做到。
或许杀人放火是不好也不值得炫耀,但是韩贵的那份镇定自落让胡有财自叹不如,差得太远了,不只十万八千里。等多年以后,韩贵发了大财后,胡有财在人前说起他时也还是这句话,“那小子连杀人放火都不皱下眉头,我跟他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远了。”
“你不怕我怕,我爸也怕,还有你妈更怕,你不为你想你也要为我们想,你把家里害的还不够苦吗?难道你还想把家里害到家破人亡你才甘心。你如果不走就肯定是会抓去吃牢饭,那时他们会三天两头到家里来闹事,那些刚买来的家具又会被他们打碎打烂,你如果走了,他们就不敢了,他们怕你而不是怕我,你走了包保他们天天晚上睡不着,害怕你又会来点火,所以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为了这个家还有你妈你就快走吧。”胡有财声泪俱下地说。
韩贵不得不承认胡有财说的是实情,他不会傻到会以为胡光辉认为那火不是他点的,他不存任何侥幸心理,就是胡光辉真的认为火不是他点的,那他也会让胡光辉知道,他做了的事不会不承认,敢做就要敢当,或许这就是他从他偶像陈浩南身上学到了男人本色,然而胡有财的话却正是中了他的要害。
他今年刚好十八岁,如果他真的被抓去吃牢饭了那么胡光辉一大家人就真的是无所顾虑了,那时就真的苦了他妈,还有胡广元父子,就是胡光辉不明地里搞,暗地里也会搞得他家不得安宁,胡光辉有钱有势,听说乡里的派出所所长是他女婿家里的常客,同他女婿两人好的像穿一条裤子。
前几年邻村的一个养牛户就因为收购牛价比胡光辉家低了一点,就被他两个儿子差点给打成植物人,而事后那人还被抓进派出所关了半年。自从这件事后邻近一带就没有人再敢惹胡光辉一家。可现在韩贵竟然还把他家的房子给点了,想那胡光辉能善罢甘休,何况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韩贵把所有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这才说:“好,我走,如果他敢动你们半根汗毛,那他就准备好几口棺材。”说完转身进入了一片漆黑的山里。
胡有财空洞地望着韩贵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一时心乱如麻,接下来的烂摊子该怎么来收拾?站立良久后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回了家……
令韩贵想不到的是他一把不想伤人的火还是把胡光辉的老伴烧出事来了——二级烧伤。还好是韩贵走时扔了一块石头,否则非把胡光辉一家烧死不可。
单靠韩贵那把火是不足以引发这样的灾难的,要命的是火正好烧到大门口的电闸,电闸一被烧,胡光辉家中立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对慌乱逃命的胡光辉一家来说是致命的。要是只有他两口子还好点,可还有三个孩子……于是他老伴为了救孩子被烧伤,而家中的损失也是非常惨重,要不是村民救火及时可能就被烧成一片废墟,即使是这样被救出来的东西也不多,初步估计损失在二三万元间,但是胡光辉在派出所称是损失近六万元,整整是原基础上的三倍多,他说他放在床下准备去买牛崽的三万五千块钱烧了,还有家电房子……加起来六万都不止,可惜是不是如他所说真的被烧了三万五千块钱那就谁也不知道,他就是说被烧了三十万别人也没有话说。
胡光辉一口咬定是韩贵放的火,他咬牙切齿地说胡家村就只有这短命鬼敢放火,其他人谁也不敢,而且他还从窗户里看见韩贵放完火就跑了。
房子被烧的这天夜里,胡光辉就托人到乡里把他的两个儿子叫了回来。胡光辉有钱后,他的两个儿子就忘乎所以的变猖狂起来,当他两个猖狂的儿子回到家已是黎明,见到本是白墙红瓦气派非凡的漂亮房子被烧成了黑不溜秋千苍百孔,那扇油光发亮的红漆木大门也被烧的破败不堪地倒在地上几乎找都找不到了,两兄弟当时的表情就像是回家的路上把魂给丢了,站在黑不溜秋的房子前呆立良久,当听他老爹说是胡广元家的韩贵放的火时,两兄弟这才魂魄归位抄刀拣棒的带同其他四个堂兄弟向胡广元家杀去……
胡广元当然知道胡光辉家被烧的消息,村里闹这么大动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到胡有财回来后一说,他才知道这火竟然是韩贵放的,当时他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两个鸡蛋,而让他奇怪的是胡有财在说起这事的时候竟然很平静,这绝不是他的一惯作风。
然而韩贵他妈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她像是早就知道韩贵会去点火,木然地坐在一边不发一语,像往常韩贵在外闯了祸一样她也是这样的表情,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也麻木了。
胡小兵一众堂兄堂弟闯入胡广元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坐在厅里,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等待着上刑场。已经被怒火遮蔽了双眼的几兄弟连招呼也不打,也不去深究这火到底是不是韩贵放的就轻车熟路的开始了‘扫荡’工作。这一次比上一次扫得更是彻底,从小小的茶杯到大点的衣柜,连一件都没有放过,他们细心到就像是在地上找绣花针一样仔细地清理……没过片刻胡广元家里就再找不到任何一件完整的东西。
‘扫荡’完后,几兄弟又仔细地清理了一遍,确定再无可砸的东西,有的东西甚至被砸了好几遍,胡小兵才问:“韩贵呢?”
胡有财问他:“你找韩贵做什?”
“他烧了房子我不找他找谁?”
“谁说房子是他烧的?”
“我爸看见就是他烧的。”
“你爸看见的那个人是我,是我点了你家房子。”胡有财一本正经地说。
胡小兵一怔,“你敢放火烧房?”
“要不要我再点一次给你看看?”胡有财竟然笑了笑。
几兄弟确定眼前这人是胡有财没错,可这个向来在他们眼里的窝囊废什么时候变这么有种了。
“你再说一句房子是你点的。”胡小兵瞪着胡有财说。
“我说了你要不信我还可以点给你看看。”
“啪”
胡小兵在胡有财脸上甩了个耳光,抓住他的头发瞪圆了眼,咬牙切齿说:“你敢点火,老子今天就敢宰了你。”
“你宰给我看看。”胡有财分毫不让地瞪着他,语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气急败坏的胡小兵手一挥又在他脸上狠狠的甩了个耳光,招呼兄弟们道:“揍这个****的。”
几兄弟围了上来,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胡有财身上,就连试图阻拦的胡广元和韩贵妈都没有放过,都或轻或重的受了伤……直到迟迟而来的村长胡国民连同几位村民才把几兄弟拉开,否则真有可能会把胡有财活活打死。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几兄弟走后,刘富民带同派出所来了,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胡有财对放火一事供认不伪,他一口咬定火就是他点的。而当问到韩贵上哪去了,胡有财说出门打工去了,警察也就没再多问,既然胡有财已经承认火是他点的,那么这案子也就结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要进一步追查,当下就把他带走了。
韩贵没有走,他一直在山里,他不放心就这么走了。胡有财被抓走的这天夜里他就回了家,当看见满地狼狈时,他的热血忽的直冲脑门,他从满地的碎片中找到了一把菜刀,手拿菜刀就往外冲,他妈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腿,死命的求他……胡广元老泪纵横地劝他算了,说他搞不过胡光辉,说他拿刀去杀人这不是本事,谁都可以去杀人,要真有本事的话就去赚大钱、去争大志,有了钱得了志才可以在胡光辉前当爷,还说胡有财顶了他的罪被派出所抓走了可能还要被判刑……
韩贵听到胡有财替他顶了罪时,菜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想不到那个在他眼中猥琐而又下流的小光棍竟然替他顶了罪。登时胡有财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由慢慢高大起来,甚至超过了他死去的爸,同时他的心里也像猫抓般难受……
胡广元回到房里一趟,出来时左手拿着钱右手拿着一张纸条,用着和胡有财当日同样的语气要韩贵快走,有多远就走多远,要不能他就对不起胡有财,也对不起他苦命的妈,胡广元还告诉韩贵他当初有个兄弟叫胡广胜,后来跟着来村里一下乡插对的女青年走了,走的时候留了个地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联系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他要韩贵去找他兄弟。
韩贵妈流着泪帮他整理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苦口婆心地说着天下父母的心声……
韩贵看着这个破碎的家,看着面前二位受苦了一辈子的老人,特别是他妈,他突然想起,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见他妈开心的笑过,哪怕是一次。
韩贵再也听不下去了,热泪盈眶地往外跑去……而此时此刻,在他朦朦胧胧、糊里糊涂活了十八年的脑海中,突然之间一个信念呼之欲出,那就是我要立志,我要赚钱,要赚大钱……
韩贵站在山顶,手中紧紧地揣着胡广元最后给他的二百三十四块钱,加上胡有财给他的四十七元,总共是二百八十一元,这就是他成为亿万富翁前的全身家当。
韩贵不知道在山上站了多久,直到村庄里屋顶上的炊烟像电线杆般袅袅升起,他才转过身朝山的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