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韩贵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已经在去往上安的路上，一路上，心事重重。
唐甜的一番话不难懂，他也知道这位干姐姐的一番良苦用心。打赏他个一百万或一千万都可以，那么失去的将是他以后艰苦奋斗的斗志和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过程中那种从无到有的乐趣。以后或许他就沦为了寄生虫，不劳而获习惯了，一辈子都将等待别人的施舍，毕竟人的心它就是个变色龙。
男人，就应该用自己的血汗浇盖出那座属于自己的帝国王朝。
去上安之前，韩贵还去了趟医院看望何敏，告诉他们自己要走了，留了新手机的号码还强硬塞给了胡家人五千块钱，说是人家已经付了他第一个月工资。
所有事情都办妥，这一次韩贵走得总算没啥牵挂，虽然还是放心不下烧烤摊，总怕李响赵刚他们去找麻烦，他相信以李响的能耐要找到他的摊子再简单不过。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来的总是要来，他不是躲避，要能一次性拼命解决，解决他所有后顾之忧，他早拿菜刀去找李响拼命了，问题是武力根本解决不了他现在任何情况。他现在只能把一半希望寄托在警察叔叔身上，另一半希望则是李响哪怕是把他的摊子烧了，不要为难他摊上工人就好。
进入上A县城，韩贵在路边水果店里买了两袋水果，然后直杀医院去，来到医院，停放好车子，刚走到四楼楼梯口，就听到何建军他们所住的那间病房里传来吵闹声，韩贵打开门一看，操他大爷的，这哪是病房，简直变成了地下赌场。
当初把他们几个受伤的送来医院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医院方面特意为他们几个安排了一间八人房。当然，这又是梁村人的功劳，可见，梁村这群泥腿子地头蛇在上A县城还是有一定威信。
而现在，这间八人房里或坐或站起码挤了有二十多个人，八张床上四张有人在斗地主，还有一张在诈金花。几个前天刚被人打断肋骨的，一个没落下，或趴或躺都参加了，何建军在玩诈金花，梁士石跟另外几个分别在玩斗地主，只有卫城狐相对正常，搬了把躺椅坐在窗户边上抱着个游戏机在玩俄罗斯方块，可问题是他娘的他们手上还在挂点滴啊！
韩贵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还是也在忙着诈金花的梁秋生先发现了他，“哟，阿贵兄弟，你来了，来来来，玩两把。”
韩贵把水果放在门口柜子上，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叔，咋这么多人？”
“小点声，医院都来说了十几次了，你们这帮****的。”梁秋生先对着几个嗓门大的破口大骂，然后才对韩贵道:“都是村里的小王八蛋，成天吊活不干，就知道跑城里来鬼混，混又混不出个鸟名堂，这不听说咱们在医院里吃住不要钱，都姓李的买单，呼啦一下，躲在县城里这帮不想干活的****的都来了。”
病房里闹哄哄的，好在这帮家伙还剩下点公德心，没有在病房里抽烟乱扔瓜皮果屑。韩贵跟几个见过面的打好招呼，又慰问了一下军哥，军哥除了不能活蹦乱跳大声说话，精神头还不错。
韩贵最后在卫城狐身边坐下，问道:“咋样了？”
卫城狐身上包满纱布，披着一件不知谁给他的外套，聚精会神玩俄罗斯方块，瞄了韩贵一眼，“还行。”
“有什么打算？”现在的卫大少在韩贵眼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卫城狐理所当然道:“养好伤，反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是没错，可卫大少纵横金三角这么多年都没挨过刀，刚刚才漂洋过海的来，还没闪亮登场呢，这就挨刀？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韩贵笑笑，没吱声。
卫城狐放下游戏机，摇晃了一下脖子，转头看着韩贵，过了一会才道:“我想了两个晚上，有些话不能再不对你说。”在韩贵鄂然眼神中，一把扯掉手臂上的针头，“走。”
医院绿化带一个无人亭子里，两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没见过吸烟的卫城狐向韩贵要了根烟，点着却没吸一口，两根手指捏着竖在眼前看着它一点点燃烧。
“我是个孤儿，生出来后就被我那狠心的爹妈丢在了马路边上，要不是个好心人把我送进了孤儿所，说不定就让野狗给叼走了。”烟头燃烧正旺，卫城狐被妖化般的俊美脸孔上挂着涩涩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七岁那年还是八岁那年，因为嘴馋，跟着孤儿所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半夜三更爬出了孤儿所院子，偷跑到后山上的果园里去摘果子，结果还没摘几个果子就被发现了，被几个果农几条土狗追的慌不择路，摘的几个果子掉的一个不剩，伙伴也跑散了，嘴瘾没过到最后反倒认不得了回家的路，在山里转着转着就哭了，一边哭一边一直不停地走啊走，走到清早才在一条小路上碰到个老头，老头手上牵着只猴子，他说他知道我家在哪要带我回家，于是我跟着老头走过了镇又走过了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直也没有找到我的那个孤儿所。
一路上，老头让我叫他爷爷，他开始教我讨钱，只要经过人多的地方，老头就会停下来耍猴，每当这时，我便拿着个破瓷碗穿插在人群中逐个乞讨，渐渐的，老头又教我偷钱，他让我用两个手指在盛满水的水盆里夹香皂，夹砖块，夹刀片……我那时候胆小，不敢不听话，因为不听话就要饿肚子，老头还会用那条打猴子的皮鞭抽我，所以后来老头每次耍猴的时候，我依然穿插在人群中，只不过不再讨了，那个破瓷碗换成了刀片，用两个手指头夹着刀片割人家口袋……慢慢的，我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割人家口袋偷钱也吃饭一样成为了习惯，到后来，哪怕老头不耍猴，我只要上街见到行人，找到机会我就会去割口袋偷钱，而我上街也只为了扒钱，并且从没失过手，直到有一次，当我再一次把手伸向别人口袋时，一个男人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很有力，轻轻一握几乎就把我手腕握断，我拔出刀子就朝他捅，他躲也不躲，只是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用力，于是我手腕一痛，全身发软，另一只手上的刀子也掉在了地上。男人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朝他身边的一个女的说，桃红，你看看，这么大的小兔崽子就开始玩刀子了。女的一身红衣，也笑了，她说，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当年？男人哈哈大笑说，我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没玩刀子，还被家里老头子用皮带追的满村跑呢。”
烟头已然尽许久，卫城狐盯着两根手指捏住的烟头很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祭奠那段从没对谁讲起过的蹉跎岁月。
韩贵默默掏出烟来点上，眼望远方，被卫城狐勾起了往事，渐渐褪去青涩的脸孔上布满与年龄不符的忧伤。只听卫城狐继续道:“从那以后，我就跟在了男人身边，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再没拿着刀片去割过人家口袋，因为那个男人说过，身为一个生下来就胯下带枪的男人，要么为雄，要么成枭，走下三路子，生前没脸见后人，死后没脸见先人。但为雄不如为枭，不死难成雄，无毒不为枭，做枭便要做大枭。我问他，何为大枭？他说，气吞山河似虎，翻云覆雨为枭。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同样来自农村，也苦过饿过哭过，当过苦力，也做过小贩，杀过人，死的都是从小枭再到大枭，被人放过血，他没死那放他血的人就得死，一路上尸骨遍地，到如今，在泰国北部十来个城区报上他的名字，任何形式的收费站都能免费通行。我不知道一个男人要爬到怎样的高度才算是此生无悔，但我相信一个男人摸爬滚打能混到那个地步那么此生无憾。”说到这里，卫城狐顿了顿，转头盯着韩贵一字一字道:“这个男人你也认识，他叫李书寒。”
“李书寒？”韩贵蹦起身子惊呼出声，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位脸容深沉如山眼神凛冽如刀的身影。
卫城狐点点头，望着韩贵道:“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韩贵半天说不出话来，似乎为雄为枭只在他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