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还就是没吃过老鼠,如果你愿意下厨我倒是真的很想尝尝。但是,这一只也太小了吧?我听说山里的老鼠都长得大得很,你能抓到就好了,如果实在抓不到,我也可以将就一下。”
他真的敢吃?可是,她只是吓吓他,她可从来没做过这道菜。
“哈哈哈,”慕容宴转身而去,留下一句话,“还有,我不是闯江湖的。”
“那还会是什么人?”祝颜喃喃自语道。
那只小老鼠还在小灶的嘴里竭力晃动着,小灶生平第一次逮老鼠,其实它只是看到了一个鼠窝,随便叼了一只,毛茸茸的它都不敢咬下去,只是用嘴轻轻含着。
走吧,小灶把头放到地上,张开嘴,小老鼠的身体弹了几下,一翻身溜走了。
“小灶!”
主人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想到一个办法了!要不然咱们买一点老鼠药,把老鼠毒死了,再做给他吃,这个办法怎么样?”
小灶浑身一颤,主人是不是被杀鸡人刺激得太厉害了,变得这么狠毒。真是可怕,它还快跑吧,免得殃及池鱼!
“小灶,你别跑啊?回来!”
“说过了,叫你别跑。”祝颜把干布移走,露出了一坨湿嗒嗒、白白的东西。
“喵——”小灶委屈地叫唤一声,站起身奋力一甩,瞬间水珠四溅,也殃及了没有及时到达安全距离的祝颜。
“小灶!”祝颜哭笑不得地擦掉脸上的水珠,这小家伙该不会是趁机报复吧?不过,这么辛苦地抓它洗一次澡也值得了,它雪白的毛色终于重见天日,配上一双翡翠绿的圆眼珠,真是漂亮极了。
“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突如其来的低醇嗓音,像是来自遥远记忆里的声音一样,把她带回了现实,是刚才和小灶‘打水仗’的时间太长、太投入,让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物的存在。
“怎么?才离开一个时辰而已,就忘了我是谁?”慕容宴可没有忽略她看着他时眼中赤裸裸的恍惚。
她当然不会忘,只是不想记得而已。她蹲下身,像没听到他的问话似的,若无其事地给小灶擦着毛发。
“砰!”她的态度居然让他有些着恼,慕容宴敛起笑,将背上一个黑色的重物移到身前,狠狠地摔在她的面前。
祝颜被吓了一跳,却仍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白里的红色血丝清清楚楚,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啊!”她吓得往后一倒,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而小灶早龇牙咧嘴地蹦得老远。
看到她被吓到的模样,慕容宴的心里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畅快感,他倒在一张竹椅上,缓缓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这就是今天的午餐。”
“你在哪里逮到它的?”
“对面的山谷里。”再看过去,祝颜竟然整个身体都扑到了它身上,好奇地左看右看,还时不时用手摸摸。
“它不会又是你家养的吧?”慕容宴嘲讽道。
“当然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野猪,以前常听我爹和福宝哥提起,它的牙有多长,毛有多粗,皮有多厚,今天终于亲手摸到了。”
慕容宴无奈地叹息:“这世上还有什么你真的害怕的东西吗?”
“有啊!”祝颜认真地答道,不知不觉又对他放下了心防,“我最怕蛇了。”
一说完,祝颜立刻警觉,“你不会明天又捉一条蛇回来吧?”
慕容宴不可置否,眉宇间却悄悄多了一丝隐蔽的愉悦。
“真的是它!”祝颜忽然惊叫道,“你看,它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老伤疤。去年,有一头野猪常常跑到山里的农田里吃庄稼,还踩倒了不少庄稼。福宝哥跟村里的人在山里蹲了十几天才发现它的踪迹,结果却没有捉到。我听福宝哥说,在搏斗的时候,他手里的标枪曾经划伤过它的背。”
“然后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他眼里,它只不过是一堆可以饱餐的肉。
“你为村里做了好事啊,今年作物收成的时候大家就不用担心了啊!而且你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它逮到了,你真是太厉害了。”祝颜的脸上挂着最真诚的谢意,一边说着还边为他鼓掌。
她居然为他鼓掌?慕容宴的脸居然有些热,从小到大,没有人因为他所做的事鼓掌叫好,没有夸奖亦没有贬低,他做的只是他该做的,唯一能做的。
其实在追踪到此的那一晚,他跟着那个人在树林里横冲直撞,无意间发现了它的巢穴。但是,看着她的笑,他忽然什么都没说,而是沈默地接受了她所有的谢意。
“那我能留下这颗野猪头吗?我想让福宝哥他们看看。”
“嗯。”
她在笑,两眼晶晶发亮,右颊的梨涡深现,她像是用身体里的所有热情和诚意在笑,没有一丝杂质,完全的纯粹和天然。她并不是一个绝世美女,这一刻,却有了一种另类的动人,起码是让他的心有了触动。
“谢谢你!那我去做午餐了。”
晚上,慕容宴早早地睡下了。
祝颜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她脑袋里都是那个叫慕容宴的人。其实,现在细想来,他也有可能是误打误撞逮到了那头野猪。但是,在她那颗小小的少女之心里,却彻底对他改观了。
娘生前曾说,她是因为爹特意为她作的一首诗而动心的,那她,会是因为一头野猪而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也许他杀的根本是一个坏人,而且他还把他的骨灰埋好了,至于那三只鸡,反正她搬到山下之后也是要把它们放生的,说不定这就是它们的宿命。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人长得又高又英俊,风度翩翩,除了嘴巴毒了点,一身都是优点……
她都在想些什么呀!祝颜又翻了个身,用力地甩甩头,告诫自己,“祝颜啊祝颜,你要镇定,不能因为一时的崇拜之情而冲昏了神智!睡吧,睡吧,睡吧……”
第三日,当祝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也许是前一晚折腾得太晚,她念着睡吧的咒语,就开始迷迷糊糊,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窗外,阳光明媚,山风徐徐。都这个时候,忍受不了饿肚子的他应该早就来叫她了才对。大概是不忍心叫醒她,祝颜兀自幻想着。
梳洗完毕之后,平时连镜子都懒得照的她,却坐在铜镜前,对着自己的脸发起呆来。她的脸好像有越来越黑的趋势了,两颊圆鼓鼓的,是发胖了吗?
她身上穿的什么呀?自从爹娘意外地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之后,两年了,她没给自己做过裙子,随意套着土灰色的短衫长裤,哪还像一个二八年华女子的模样?
她打开衣橱,翻找着娘年轻时穿过的裙子,换下平时穿得短装。祝颜皱起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管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她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的看法,为他打扮呀?灰头土脸又怎么样?
祝颜有些气恼地换回原来的衣物,猛地一把打开门,正要踏出第一步,一袋黑色的东西迎头撞过来,她一时躲避不及,脑门被撞个正着。
“痛!”她捂住额头,抓住那个仍继续摇摇晃晃还要撞上来的袋子。这袋子沈甸甸的,被拴在门头的一根绳子上,地上掉落着一根细木棍。
祝颜咬着牙打开袋子,里面装的是一袋银子,是那个家伙特意为她设的机关吗?哼,昨天才刚刚对他有所改观,他就又故态复萌了。
她带着满身的怒气,冲到他的房门前。门是大开着的,完全不给她破门而入的机会。
“慕容宴,你在哪?”祝颜冲进房里,却没看到一个人影,而且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
厨房里,院子里,栗树林里,马厩里……小黄也不见了。
他走了!
祝颜拿着银子颓然坐在地上,她以为他会过了今天走,却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连只字片言都没有,连一点她抗议的时间都没留下。都怪她,为什么睡得这么死,如果早点,早点起床的话,至少还能……看着他离开。真是冷血无情,无情无义,无义无良……
“小颜,你怎么坐在地上?”
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耍她!
祝颜兴奋地抬头,却在下一秒,脸上的表情霎时黯淡。
丁福宝有些无辜地看着她,“小颜,你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小小崩溃了而已,不想说话而已,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能恢复到以前的她了。
“你在怪我早来了吗?”丁福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是因为今天早上,我在山下遇到了慕容兄弟,他说他要走,我才上来的。”
就连福宝哥都知道……
“好了,你听话,地上凉,快起来。来,好,坐在这里。”
跟她有什么相关?他和她,只不过是所谓的萍水相逢,她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而他好像也不知道她的全名,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你是不是因为表哥走了伤心啊?快别这样,过些日子,我帮你把栗子收了,你就可以搬到山下去,以后我……当然还有我爹娘和大伙儿可以好好照顾你了。”
“嗯。”感觉到福宝哥的担忧,她木然地扯出一丝笑容。福宝哥的笑容还是这么憨厚,如此温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他的脸,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福宝哥,你一定想不到我昨天得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好玩的吗?”福宝的脸瞬间被点亮,完全忘了刚才还为如何哄小颜而发愁。
“你到厨房里一看就知道了。”
“好!”祝颜话语刚落,福宝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进了厨房。
“哇!这是真的吗?是我去年围堵的那只吗……”福宝一个人在厨房里,发出连续不断的赞叹,询问,以及自问自答。
比祝颜只大一两岁的福宝,比她还像一个孩子,她微笑着坐在院子里,听着他的絮叨,感觉阳光晒在身上,好舒服。这才是她的生活,再过一两年,也许会嫁给福宝哥,过着平凡的生活,和那个人,应该再也不会重逢。
她仰起头,任由一滴热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