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双脚踩空的感觉太过恐怖,就像梦中她掉下无底深渊的噩梦成真般。祝颜奋力地挣扎,双臂被禁锢在他的臂弯中无法动弹,就用可以动的两只脚往后踢,却没想到他的步伐太快,让她屡屡踩空。
“再闹我就把你扔下去!”慕容宴把她放到临湖的一块大石头上,大掌仍停留在她的嘴上。这个小丫头,看着瘦小,力量可是一点也不轻。不过,她好像比那晚他抱她回家时要轻多了。
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祝颜往后一退,贴在了他的胸前。她只是有一点点害怕而已,如果不是他把她抱起来,她才不会‘闹’。
她的腰怎么会这么细,都没有好好吃饭吗?他手臂绕在上面,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它折断。慕容宴微微蹙眉,松开两只手,退离到两尺之外。
“刚才叫你的人是谁?”一眨眼,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祝颜转身跳下石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他冷笑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她一起抓来,跟你一起扔进湖里。”
“你……”她才不会上当,出卖了靛衣姐姐就没有人送她回家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叫的是我?”
“你叫什么名字?”
“祝颜。”
慕容宴朝她挑挑眉,一副‘你看吧,我没骗你’的邪恶表情。
祝颜抿紧嘴角,她怎么这么笨,又被他绕进去了?
“说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慕容宴的心情像雨过天晴般,还颇有闲情地靠在一棵树上。
祝颜转过头,看着平静无波的湖水,用沉默与他对抗。
“不说?放心,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如果你坚持不说,我还可以叫人把靛衣找来,一起下水玩玩捉鱼的游戏。”
“你怎么知道是靛衣姐姐?”祝颜回头,他的表情并不像他所说的一样轻松,眉宇间反而多了一些不耐烦,好像还有隐约的怒气,“好,我乖乖地回答你的问题,但是答完之后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这个当然……”他故意拉长声音,当看到她脸上露出喜悦神情后,马上接到,“要看我的心情。”
她就知道!眼见阳光下,她的影子被越拉越长,她咬咬牙忍住胸中的怒气,大略把与靛衣的相识经过说了一遍。
“就这样?你就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走了?”她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我们不是亲家吗?”
“亲家?”
“我的表哥柳星轩,也就是我姑父刑部柳侍郎的儿子,再过几日,就要娶将军小姐过门了。”说到这,祝颜忽然顿住,她好像没听表哥提起过,将军还有一个儿子,他真的是这里的少爷吗?
“刑部侍郎?”慕容宴冷哼一声,既然有这么有权势的亲戚,为什么还要呆在那个深山里?“那,令尊是?”
“我爹?他叫祝无名,有无的无,名字的名,因为他说人本就无名无姓,姓名只是一个代号,就给自己取名无名。”祝颜说起来还颇有几分自豪。
姓祝的?脑海里浮出一个模糊的人物,想必是一位隐世高人,不过这位高人的女儿似乎并不怎么高明,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不过偶尔逗逗,这个乐趣可是老少皆宜。
“你笑什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其实只是装了一肚子的坏水,爹说的对,看起来越像好人的,越是百毒附身。
“开新,送她去柳侍郎府上。”
祝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湖心桥的对面,一个蓝衫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桥边,不知是刚巧路过,还是一直默默地隐在某个角落,等待慕容宴的召唤。
“是,爷。”他的脸上挂着笑容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不影响他的笑,就好像他的嘴里放了一个计量器,连每一次张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难怪他会叫开心这样的名字。
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已经对她的迷路习以为常,都到了这个时候,表哥该着急了吧?
“等等。”慕容宴再次拉住她的手。
“你还要怎么样?”祝颜承认自己是有些着急了,连语气都变得急躁。可是一回头,掌心里忽然有一种凉凉的刺痛感,那个她脑中的坏蛋居然在用沾湿的手帕为她擦拭血迹。
“疼吗?”他的语气柔柔的,似梦呓般,连带手上的动作都细致入微,好像深怕她被弄疼。
心里的一个角落忽然支离破碎,化成了一滩春水。她轻轻地摇头,喉咙里一股甜甜的暖流轻轻流淌,叫她说不出一句话。
“你要在京城呆多久?”他又掏出一条干净手帕,将她手上的血一一吸干,专注得头都没抬。
“大、大概一个月。”
“爷,轿已经备好了。”开新在桥的那一头,神出鬼没地出现。
慕容宴迅速直起腰,将她的手扔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柔情。
“要什么轿子,到侍郎府也不过一个时辰,祝姑娘走着就能到,对吗?”
常听别人提到从天上一下摔倒地狱的滋味,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而且是直摔十八层。
“当然。”祝颜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最后瞪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转身上桥。
这座桥真长,为什么还没走到头她的脚步就渐渐停了下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只再问一次,一次她就死心。
他没有回答,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然后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祝颜含着泪,回过头,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冰冷的胸膛里。
“对不起!”赫!祝颜刚抬头,却吓了一跳,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两侧。当他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大好的天里,她居然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凉气。他简直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人,无声无息。
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绕过她,似漂一般,走上了慕容宴离去的小径。
“祝小姐,来,小心,轿子已经在北门等候多时了。”开新在桥下迎着祝颜,说话也客客气气。
“不要叫我小姐,我只是一个山野丫头。你们大少爷刚才不是说不用轿子吗?你给我指一条回去的路就好了。”
“祝姑娘,爷那是开玩笑呐,您看不出来吗?”
开玩笑?为什么她看不出来?
开新呵呵一笑,意识到超出了正常的弧度范围,立刻收回一点,不大不小刚刚好。
“小颜?”
柳星轩刚跨进书房,就看到他那个迷糊表妹正对着墙上一副画发呆。默默走近她,烛光下她的侧脸表情严肃,眼中竟然盛满了忧伤。
这一次的见面她就比以前少了不少笑容,自从前些天走失又被送回之后,就更加消沉,完全不似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坚强和活泼。
“怎么了?”柳星轩伸手搭上她的肩。
祝颜霍然转眸,发现是他,脸上的阴霾立刻散去,“表哥,你回来了?”
“嗯,怎么还不睡?是在等我,还是睡不着。”
“因为睡不着,所以就来这里等你。”祝颜笑了笑,指着面前的画,“表哥,这幅画是你画的吗?我的未来嫂嫂长得好美啊。”
柳星轩抬头,画中只有一个人的全身像,就是他未来的妻子慕容影,着一袭红裙,优雅沉静,眉宇间隽着淡淡的愁绪。
“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你一样,对着我开怀地笑,无牵无挂。”
在她的五官中都能隐约找到那个人的影子,尤其那双眼,美丽神秘,似一池看不低的深水,隐藏着太多的深意,让人猜不透、看不清。她承认自己有时候是呆了点、笨了些,才会屡屡被他戏弄,她应该恨他才对呀,但是心里为什么如此惆怅和落寞?她是病了吗?
“能嫁给表哥这样温文儒雅又体贴的人做夫君,无论是哪家的姑娘都会偷笑的。”感觉到表哥关切的视线,她悄悄隐没起自己的忧虑。
“傻丫头。”柳星轩揉乱她额前的刘海,“我这几天忙得紧,都没发现你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能让你睡不着的心事了。快给我说说,要不然我也要睡不着了。”
“表哥,我已经不小了。”祝颜躲避着他的攻击,笑道,“没有什么事,你现在这么忙,这么累,还这么地高兴,我才不想让你担心,成为你的负担。”
“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柳星轩收回手,认真道,“我和爹娘好不容易与你相认,可惜舅舅舅母不在了,我更要好好地照顾你。丫头,这次就不要再回去了,留下来吧。”
祝颜安静下来,“大家都说要照顾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再说,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不可能让你们照顾我一辈子的。在我出嫁之前,我还是想呆在家里。”
“嫁人?不会是你嘴里那个‘福宝哥哥’吧?”柳星轩惊异地挑眉道。
“福宝哥他人很好啊,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爹就为我订好这门亲事了。爹从小就把我的一生安排好了,我也做好了准备。”她淡道,语气就像说的是别人的人生。
柳星轩不解地摇头,“小颜,福宝他人确实好,但是你喜欢他吗?爱他吗?他又明白什么是爱吗?你们都还小,不该如此认命。”
祝颜皱着眉摇摇头,“我不能想太多,越想得多越害怕。表哥,我是不是太笨太傻了?”
“你不笨也不傻,只是太善良、太单纯,”柳星轩柔柔笑道,“也许大家都和我一样,喜欢你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变得简简单单,而且,很有趣。”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笨,所以才变得好玩吧?祝颜闷闷地扁起嘴,“那,爱呢?又是怎样的?”
“爱?”柳星轩再次抬头,看着画中人,嘴角带着最柔情的笑,“就是看到你梦中的那个人时的那种心动,每见她一次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强烈到你想将她拥在怀里,将整个世界都献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