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窗户都牢牢关紧,春风刮过,吹动窗棂,发出“梆梆梆”的声音,那节奏和她的心跳一样,处在同一个频率上。
她伸手捂上胸口,感觉到那面与她只差毫厘的胸膛里,心音却异常地平缓。她悄然抬头,他闭着眼,呼吸均匀,他竟然睡着了!
好像他经常处于疲惫的状态,连在洗澡时都能睡着。她抬起手,指尖滑过他的眉间因蹙眉而留下的印记,他发黑的眼圈,他舒缓放松的俊容。
镇远将军的独子,为何要做这些事?难道他爹在训练他杀人的本事不成?
她转眼去看一墙的画像,却赫然看见钉在墙上的三根短箭,上面还有一块很眼熟的布料,那应该是刚才从猫头鹰的身体里射出来的东西吧?这个屋子里,布满了机关和陷阱,难怪他从不让靠近。
他的身世看似简单,却藏着太多复杂到她不能理解的东西。而她一向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事情的。她并不是有意要进入他的生活,如果现在退出的话,已经晚了吗?
“害怕了?”他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到他仍闭着双眼,眉头又开始聚拢。
“如果,我不让你走呢?”他睁开眼,灰色的眸湛着不可抗拒的坚定光芒。
脸上又是一阵发热,他的话直白露骨,让她茫然无措。头一次,有男人用那种烧死人不偿命的眼神对她说这样的话,该怎么接才好?
“我、我会逃跑的。”舌头被猫叼跑了?她说这个干什么,她紧张地东张西望躲避他的眼睛,恨不得钻个洞藏起来。
“那我就去追你,你再能跑也没有我跑得快吧?”慕容宴轻笑,眼神温柔地好像一眨眼都能挤出水来。
意识好像忽然被抽离了,比刚才被他亲着的时候还要厉害。他是认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她既不漂亮也不美,爹虽然是私塾先生,她却只念过几天书,字都认不全。他是开玩笑的吧?像以前一样。
她的唇角微微颤抖,抑制不住身体因兴奋而发抖。
这丫头当真了吗?慕容宴收回笑容,他承认刚才的那个吻是一时的冲动,但是还没到要与她私定终身的地步。她的眼神带着纯真的期盼,清澈得像一杯清水。该死,他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慕容宴回避她的眼神,迅速站起身,面上像蒙了一层厚霜,“起来,我叫人送你回去。”
怎么了?祝颜疑惑地起身,他刚才不是说不让她走的吗?他果然是开玩笑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笑?难道是后悔了吗?
慕容宴拔下墙上的短箭,取下那块布。她的身后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半截腰身,光滑紧致,和她脸上的肤色一样,健康诱人。刚才吻得迷情时,他曾摸过,紧实细腻,让人着迷。
“怎么了?”他怎么一直盯着她的背看,看得她脊背发凉,不对,真的有点冷。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破的那块布已经将她暴露无遗,难怪她还觉得刚才他摸着她就像有热力穿透衣服一样。真笨!她忙不迭地正对着他,双手背过去遮掩。
慕容宴忽然清醒过来,他是怎么了,像一个贪恋年轻美色的老头子一样。他撇过眼,将身上的白袍褪下,扔给她,“先穿上这个。”
他的脸好冷,从送她下楼到她坐上马车,没看她一眼,亦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
她抓紧他的衣服,却掩不住心里涌起的浓浓失落感。怎么可能,只不过是一个亲吻而已,只不过是几句迷惑人心的话而已,也许被他亲过,听过他的情话的人多得数不清,她又何必介意?
可是,该怎么办?他变脸比变天还要快。心好痛,好想像刚才那样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这一次真的不能再见他了吗?她好贪心,好想天天能看到他,即使只是斗嘴都好开心。
但是,他和她根本就像是在两个世界的人,一切都怪她,为什么痴心妄想?娘从小就跟她说过的,她想要的东西不一定会得到的,就像小时候她再怎么哭闹,娘都不会为了宠她而如她的愿……
“祝姑娘,侍郎府到了。”开新笑着撩起轿帘,却被满脸泪痕的祝颜吓得笑容瞬间僵住。
女人都是水做的,爷难道不知道吗?
“她安全到家了?”这一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阴沉似他的心情。
“是,爷。”开新顿了顿,“不过,祝姑娘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她怎么了?”慕容宴紧张道。
“回爷,奴才迎祝姑娘下轿的时候看到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的。”开新意有所指地看着慕容宴,脸上还是挂着他的招牌式笑容。
慕容宴一听,胸口立刻闷起来,心里罪恶感又加一层,看着开新脸上的笑嘴里却依然不饶人,“你跟她很熟吗?她哭不哭的用不着你操心。”
“是,奴才多心了。”开新应承着,笑容更深,毕竟这是爷这二十二年来头一次跟女孩靠得这么近,可不要吓坏了这位情场新手。
“老头子有没有什么交代?”慕容宴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开新闻言从怀里掏出一袋用黑色布皮包着的东西,递给慕容宴,“这是将军叫奴才转交给爷的,将军说,这一次爷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想什么时候做完他就等到什么时候。”
这么重?慕容宴掂了掂,扔到一边,他就知道他会来这手。不过让他自由完成还是头一次,他是哪根神经不对,难道是被他骂醒了不成?
“哼哼,”开新清了清嗓子,往慕容宴的身边靠了靠,“爷,有句话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慕容宴毫不犹豫地否决。
“啊?”呜呜,开新的脸立刻垮下来,爷果然对谁都不留情。
慕容宴得意地看着他的脸,他肚子里的有几条虫他都知道,还不是说些将军如何如何为你好,难得父子情不要辜负之类的废话,他肯继续接他给的任务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只是那丫头,他靠在桥上,看着汩汩的流水,沉思了半晌,忽然开口:“开新,我有件事问你。”
正在自怨自艾的开新一听他说话,立刻扬起了笑,爷还是心疼他的吧?“是!爷随便问。”
“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东西?”
啊?开新又一次僵住,拜托,谁来接住他的下巴?这还是他那个避女子如猛虎,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爷吗?
刚听到清晨的第一声公鸡的啼声,祝颜就睁开了眼睛。
这几日日子过得太悠闲,府上的事表哥从不让她插手,每日陪着姑父姑母,虽然开心,毕竟比不上家里自在。有日子没做事,手都有些痒了。
决定了,今天就找些事情做。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她记得表哥有放一些小说在她房间里,多认些字免得让人瞧不起。‘啪!’她猛地拍一下自己的脑门,第八百六十七次!不许再想!
“书、书……”祝颜穿过围帘,走到书桌前,发现有一个东西不对劲,虽然之前很少过来,但是这个东西,以前没见过吧?
她拿起摆在桌上正中的小木盒子,慢慢打开。不会是暗器吧?这又不是将军……第八百六十八次。
胭脂?水粉?
难道是表哥给她买的?明知道她最讨厌这些烦人的东西的,脸上涂这些东西明明是受罪嘛!她立刻盖上盒子,扔到一边,随手捞了一本书读了起来。
“该死的开新!”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咒骂的声音。
刚翻开第一页就迅速投入进书里的祝颜好似完全没有听到。
“表小姐,你就吃一点吧,已经热了两次了,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少爷去。”丫头端上热好的饭菜,无奈地摇头。
“嗯,嗯。”祝颜胡乱应了两声,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手上的书,一边看还一边抹眼泪,“好可怜,他们好可怜啊,为什么明明相爱就是不能在一起?”
“是,是,您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来,这是米饭。”
祝颜眼睛盯着书,手里拿着筷子,戳了半天才戳进饭碗里,匆匆往嘴里拨了几口又推到一边去了。
“菜,您得吃菜啊。”
“哦。”嘴里应着却半天没有动作。
算了,丫头叹息一声,好歹还是吃了一点。
第二日,祝颜是趴在桌子上醒过来的。
“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肩头滑落了,她回过头,原来是一张薄被。她没多想,把被子捡起来,应该是丫头给她盖上的吧。
她花了一天一晚的时间终于把这本小说看完了,这种讲述风花雪月的爱情小说她在爹的书房里从未见到过。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表哥提在书后面的诗句,她也能大概看懂意思。眼眶不禁又泛起了湿气,两情相愿又如何,却不能厮守终生,隔岸相望也只能强颜欢笑。这样轰轰烈烈的爱和痛,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祝颜收回思绪,将书合上,抚平,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架。一阵微风吹来又将书页翻起,她把书换了个避风的位置放好,走到窗前。
晨光斜飞入室,带着些凉凉的触感,让她瞬间神清气爽。不过,窗户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她一向是关窗入睡的,难道是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