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缓缓地站起身,向着璃幽宫一步步走去……
压抑的御书房,宫女太监早就被遣出去了,独留淙煞一人。
洛千安不变的面孔,似是对手中的奏折有仇般狠狠凝视。终于,淙煞看不下去了,上前禀道:“皇上,该就寝了。”
洛千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淙煞,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啪”得一声将抓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奏折扔至案几上。
“你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居然跟朕说她要……要朕废除她的公主之名?!她简直要气死朕!”
淙煞想了想便说:“公主刚回宫,对民间的生活难眠不能轻易忘怀,还请皇上多体谅一下。”他顿了顿:“至于禁食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洛千安想了想,脸色也有些缓和:“朕也只是说说气话罢了,那丫头,也太不把朕放眼里了!从小便如此顽劣,如今长大了居然还想和皇室撇清关系!”
“皇上对公主或许还不太了解,公主性情温和,倘若和她好好说说,她也不会这么倔强。”
洛千安眉头一皱:“淙煞,你这是在怪朕?”
淙煞忽地单膝跪下,神色略显慌张地说道:“属下不敢!”
“好了,”洛千安摆摆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着站起来的淙煞疑惑地问道:“璃儿不是说有三件事,这第三件事会是什么……?”
淙煞想了想,神色有些奇怪地回道:“皇上,有一件事属下还未禀报。”
“何事?”他皱眉。
“公主曾遭受一些变故,坠崖过!”
“什么?!”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洛千安神色惊讶地看着淙煞:“怎么会坠崖!”
“具体是什么事目前还未查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公主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且……”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洛千安微眯双眼,定定地看着淙煞:“而且什么?”
深吸口气,淙煞看着洛千安缓缓说道:“公主毁了容!”
洛千安此时的表情是凝固的,他颓废地坐回椅子上:“难怪,难怪她一直不曾摘下面纱……”他眼睛闪了闪,直起身子:“让御医自明日起调理公主的伤势,务必用最好的药!”
“皇上,”淙煞道:“公主的第三件事便是恳请皇上到雪妃娘娘那取得一样草药,只有这样草药方可治得了公主脸上的伤疤……”
璃幽宫。
洛璃儿有些烦躁地听着一旁芽儿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哭声,还有千儿不住的叹气声。终于忍不住地将头埋进了手臂间!
可是有什么用呢?芽儿的哭声更大声了……
“好芽儿,咱们姐妹这么久都没聊天了,我们来聊天吧?”洛璃儿从臂间迅速抬起脑袋,笑着贴近芽儿,期待地看着她。
芽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好不容易公主回来了,皇上……上居然这么狠心!竟然……竟然禁公主的食!呜呜……公主,你……你为什么要跟皇上说……说废除公主之名啊!”
“是啊!”千儿气呼呼地跑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洛璃儿的眼睛:“为什么?是不是公主不想看见我们,想离开我们?”
洛璃儿无奈地摸了摸两个长大的小姑娘的头,笑了笑:“离开的这五年,我没有一刻不想你们!”
“那……那为什么还要走呢?”芽儿委屈地嘟起嘴。
她看着她们期待的小脸,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待在一个有家人的地方,可是皇宫太冷,无论我想用多少眼泪去保护自己,也还是无用。倒不如一走了之!”
千儿诧异地看着她:“公主何时如此感伤了?”
她苦笑道:“以前的洛璃儿太过懦弱,不懂得反抗,只知道逃避。可是在那个不同的世界,我学到的,是人身自由与和平共处。我不想生活在尔虞我诈、处心积虑的生活中,更不想活在一个失去自由和没有温暖的家里。”
她起身,走至门边。那里,有一大片她亲手栽种的白色雏菊。晚风吹起一层层细小的花浪,美得不真实。
她却笑了。
千儿和芽儿走到她身旁,陪着她一同看那些花。
“知道雏菊的花语是什么么?”她笑着问她们。
“花语?”芽儿疑惑地看着她问道。
她笑着:“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雏菊,后来才知道,原来它的花语是自由。翎哥哥也曾问过我的,可是,我没有回答。”她的眼角有些湿润,然而却没有泪。
千儿和芽儿两人先是一愣,继而惊讶地对望一眼:“公主……她……她刚刚……”
“公主,你刚刚说……”千儿舌头打结地惊恐地看着洛璃儿。
洛璃儿脸上笑容不减,只道:“倘若没有记起这些,或许我还一直找不到心中的那个空缺。我一直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却不知道我想要去哪里。后来阴差阳错地到了北碧国,看到了他,我的翎哥哥……”她忍住心中的思念,忍住即将喷出的泪水……
“公主……”千儿眼眶通红地看着她:“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您也不会失忆……”
“怪我,要不是我……”芽儿自责地直抹眼泪。
洛璃儿走下台阶,在光滑的露天大理石平地上坐下,看着这满目的白色,心也平静了。
“公主……”千儿担忧地唤着她。
“有琴吗?”她问。
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千儿问道:“公主要琴做什么?”
“只是想唱歌而已……”她吹着晚风,平静地说道。
“千儿这就去取!”说罢,转身进了房,不一会儿就抱了一把古琴出来了。
将它摆到一个小矮几上,她们二人忙退到一旁。
晚风正盛,吹来阵阵花香,空气变得不再沉闷,没有了白天的浮躁与气闷,洛璃儿感到一阵清爽。朱唇微起,纤指轻拂,勾起一条完美的弧度,音乐自指间缓缓流泄而出……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
宿昔不梳。
一苦十年寒窗。
如今灯下闲读。
红袖添香。
半生浮名只是虚妄。
三月一陆烟霞。
莺非草长。
柳絮纷飞里看见了故乡。
不知心上的你是否还在庐阳。
一缕青丝。
一生珍藏。
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
桥上红药叹夜太漫长。
月也摇晃人也彷徨。
乌蓬里传来了一曲离殇……”
只是唱着,只是看着,只是想着……风,吹起额前平整的刘海,脸上的薄纱也跟着翻起优美的弧线,散开着的纱裙跳着华丽的华尔兹,朦胧的月光下,她唯美得不真实。
千儿和芽儿看得竟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公主竟然可以美到如斯地步!
暗处,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她。
从阴影处闪身出现,响声很细微,却被洛璃儿听到了。
她转头去看,又见两个小丫鬟还呆愣着,于是笑着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
两人看了她一眼,静静地退下了。
“还在想着他?”
两人离开后,陆辰从暗出走出来,到她的面前,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洛璃儿看着他一身的黑色,皱了皱眉:“你一个人?伤口怎么样了?”
他面色缓和地看着她轻皱起的眉头,伸手将它抚平,暖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你在关心我?”
调过头,看着一地的花,她沉默着。
陆辰看着那些花,突然脸色一变!
“即使五年没有再相见,你们都依然这么固执!不过,是存着些孩童的记忆罢了!”
“不是的。”洛璃儿平静的语调刺痛了陆辰的心:“喜欢和爱,不是年龄的问题。爱便是爱,或许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了,彼此只是喜欢着。可是爱并不是靠朝相暮处积累而来的,那样的爱太过平凡。真正的爱是命中注定的,既然天注定要我们相遇,何必要执著于一朝一夕?”洛璃儿也惊讶了,自己这是在说什么?不是已经将他埋进心底了吗?为什么说起这些观念,心里想的那个人,会那么清晰……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他伤痛地看着她的被面纱蒙住的侧脸:“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也不是?”
她沉默了,她不想伤害他的。然而她也知道,让他痛苦着,不如一次性痛个痛快!
“我的心,已经满了。这里……”她捂着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哈,哈哈……”他忽然笑着,笑着看着她:“我说过了吧?我说,要你的心里只能装下我,要你只能喜欢我!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你又何必……”她无奈地看着他被痛苦压抑的脸,心中抽痛着!
“洛璃儿,你记住,你永远是我陆辰的王妃!谁也不能取代你……”他慢慢后退,直到消失在夜色中。然而他最后的那句话,却一直在她脑中回荡着……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爱到不爱。
可是,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忘记那个人吗?呵,她做不到。那样的境界太高,她只是一个平凡人……
注视着天上的明月,时空还在转动,自己也是真实的。
她笑,吴华说过,要勇敢一点,没有什么地方不是自己的舞台……
她,已经在努力去学会勇敢了,用那个世界的思想,做着这个世界的事。她相信,她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
靠近那一片雏菊感受着置身花丛的惬意,洛璃儿迈步向宫外走去。
“公主!”身后传来千儿的喊声,她转身,见两个小丫头慌张地向她跑来。
待她们跑到跟前,千儿有些担忧地说道:“公主,皇上……皇上不是禁您的足吗?您……您怎么可以……”
洛璃儿轻笑:“我只是到周围走走,不会走远的。”说罢,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公主,这样不好的!要不让我们俩跟着您吧?”芽儿追上来说道。
“随便。”
三人走至一处偏僻处。此处灯光较暗,微风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洛璃儿微笑,这个地方真是自己想要的。
身后两个丫鬟早已察觉,自从公主回来后性情已是变了太大,此时公主既然没有说话,她们也不好插嘴徒添聒噪。于是两人一路紧跟着……
忽然洛璃儿脚步一顿,身后两人也停下脚步,正在寻问,却见洛璃儿转身朝她们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让人隐至假山和树丛后,静听片刻后,竟然发现这么晚了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人在说话!
洛璃儿皱眉,好好的散步也泡汤了,现在还要在这个鬼地方等着!然而那谈话声逐渐增大,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难道起偷情的太监宫女?这是洛璃儿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继续听下去,她立即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从脑中抹去!因为其中一个说话的,竟然是雪妃!
待她听清另一个声音后,她诧异地呆愣了很久!连身旁的千儿扯她都没发觉!
她双眼突得射出愤怒的神色!握紧的双拳有一种向朝他们两人打去的欲望!然而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她知道,只要这里除了他们有第三个人出现,那这个人必死无疑!
待那两人离开后,千儿终于忍不住地叫道:“雪……雪妃竟然……”
“不许说出去!”洛璃儿严肃地命令道!
“公主,这可是关系到……”芽儿也激动地手舞足蹈!
“我知道,”洛璃儿叹了一口气:“但是现在我们无凭无据,皇兄也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两个丫头也不再说话,只是仍然惊恐地面面相觑。
皇宫的生活从来没有安静过,热闹永远存在。洛璃儿刚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来拜访。
“公主,洁妃娘娘来看您。”千儿从门外进来,对着坐在桌边摆弄着古琴的洛璃儿小声说道。
对于宫里的任何一个嫔妃,她们三人从来都是敌视着。千儿从小到大,只要有妃子来璃幽宫,说话的调都是这个样子。
洛璃儿皱起眉头,她来做什么?如果她对这个女人的印象没错的话,她和雪妃也是一个货色。
“请她进来吧。”她起身走到凉榻上,开始泡茶。
“呦,公主!您真的回来啦!”
洛璃儿懒懒地抬起头,只见洁妃扭着纤腰,婀娜多姿地从门外走进来。那张漂亮的脸蛋五年过后竟然一点也不显老,看来那雪妃也挺罩着她。
“洁妃姐姐,别来无恙。”洛璃儿笑着站起身。
“让姐姐看看!”洁妃走进几步,上上下下地看着洛璃儿,最后把目光放在她的面纱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却还是保持着它的虚伪:“鸢然几年不见,竟然出落地如此亭亭玉立!只是不知为何要一直蒙着面纱视人,让姐姐胡乱猜疑。”
洛璃儿看着她的笑,心里却反胃得要死:“姐姐猜疑什么?璃儿还能是假的不成。既然姐姐想看,璃儿摘下便是……”说着欲伸手摘去面纱。
洁妃见此忙堆笑阻止道:“鸢然说哪的话啊,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她干笑着擦着额前的薄汗,也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着急的。
洛璃儿笑了笑,指着案上的茶水说道:“洁妃姐姐尝尝璃儿泡的凉茶吧,正好去署。”
“好啊。”她尴尬地坐到桌旁。
接过洛璃儿的茶,她喝得全然不知是何滋味。
“皇上驾到!雪妃娘娘到!”
太监的尖细声自门外传来,让桌便的两人皆变色!
洁妃直用余光瞄着洛璃儿的侧脸,而洛璃儿则是皱着眉头想着洛千安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