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走到穆霖芝面前正要将手中的两把短剑交与穆霖芝时,身后传来的穆家归的声音让他顿了顿。
“修养三天,你便来穆家内院。”
穆言抿了抿唇角,看了看眼前一脸惊愕的穆霖芝,将手中的两把短剑放在了她的手心,方才回头望向了身后的穆家归,极其敷衍地回应了一声:“弟子明白。”
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听出对于族长该有的尊重和谦卑,反而更像是被强迫一样,那般不情愿。
当纵使穆言如此也没有再引起这些穆家弟子的不满,因为在他们看来,穆言都敢和族长抢东西了,礼数什么的对于他还重要吗?
他们心中停顿的只有一个画面,就是穆言和穆家归争夺那只朴素的布袋时,穆言那几乎看不见的残影动作!
穆家归的身手已经是相当快了,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穆言的动作更快!而且还是左右手并用,只是在他们呼气的瞬间,那只布袋就出现在了穆言的手里,其中的过程,仅凭他们的肉眼,已经无法捕捉,他们今天的震惊已经让他们呆滞麻木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也是他们穷尽一生都无法思考明白的一幕。
回答完了穆家归的问题后,穆言对于旁人的目光也不想予以理会,他只是径直往着炼堂小院的门口走去,而他所经之地必然是人山人海,但以他现在展现的实力,纵使人山人海,也能为其让出一条光明大道!
所有站在行走而来穆言面前的穆家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带着畏惧色彩的表情向后方退避,在人群当中的穆言就像一个异类,完全和他人之间隔开了间隙,不曾融入他们,而在这些弟子眼中,从一开始对穆言的厌恶转变成了本能的恐惧。
目送着穆言回去,那些压着穆伦的弟子方才回过神来自己身下频繁挣扎的穆伦,在向穆家归投去询问的目光时,穆家归的一个点头示意,那被禁锢的穆伦终于是逃脱了出来。
“霖芝!霖芝!”
挣脱了束缚的穆伦不管是衣着还是头发都相当凌乱狼狈,但就算如此他也不管不顾,只是口中念叨着穆霖芝的名字朝着擂台的方向飞快奔去。
“爷,爷......”
擂台上的穆霖芝看着原本身为大长老而体态端正的穆伦落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立刻是显露出了心疼的神情,她手中握着三把剑器,一步一个脚印的和奔来的穆伦拉近距离。
终于,二人在众人的视线当中相拥在了一块,穆伦感受着怀中这幼小实在的躯体,闻着那从发丝当中流露的熟悉芳香,紧紧跳动的心脏终于是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向着穆霖芝身后的穆剑心看去,苍老的声线是那样疲惫无力,但其中感谢的词汇却说的格外清晰:
“谢谢,谢谢......”
穆剑心看着道谢的憔悴穆伦心头也是五味杂成,他不想受这样的功名,但出于对长辈的关怀之意,穆剑心只能是点了点头,以表示回应之后,便是跃下了擂台,望着穆言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而向穆剑心道完谢后的穆伦立刻双手抓住了穆霖芝的肩头,将她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而后半蹲下了身子,仔细审视起了穆霖芝的躯干,时不时在将她的手掌摊开看看,关切地询问着有什么地方受伤有什么地方疼痛吗,样子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对自己孙女给予关心的好爷爷形象,但穆霖芝的反应,则更像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少女,完全不把穆伦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回应着:“没事,没事,爷爷你别太操心了!”
说着,穆霖芝更是关心起了穆伦的状况,身为女孩子的她对于穆伦如此衣衫褴褛的很是心疼起来,她也不管穆伦对自己的询问,只是脱出一只手来,为穆伦整理起了那一头凌乱的散发,但被关心的穆伦则也是丝毫不领情,只是一脸固执地摇了摇头,对穆霖芝不耐烦地说道:“爷爷没事,爷爷没事,你快告诉爷爷你哪儿受伤了,爷爷这就带你去药铺采药!”
一对祖孙相似却又相斥的画面任谁看了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这份亲情却又是像这头顶的阳光一般温暖,让人不敢打扰。
“穆伦,你来主持。”
穆家归在台下向着台上正关切询问的穆伦出声打断道,这样的场景被人打断任谁心中都有一丝难受的意味,但这周围的穆家弟子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因为这是穆家族长的话。
而台上的穆伦听到台下的呼唤,便是慢慢低下了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明显的一次,他对穆家归生起了一种憎恶和厌烦的感觉!自己的孙女,自己引以为傲,苦心栽培的孙女穆霖芝就是因为你的固执而差点“丧命”!作为族长的你就可以滥用职权,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吗?这族会的规矩是你说改就改的!我们这些长老和那些下人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任由你驱使,连最基本的询问都不可以了吗?穆家归!我穆伦不服你啊!
穆伦低下头来的眼神已经充斥了不少的血丝,他的一只手在身下紧紧攥着,手心当中渗出的一丝血迹不算明显,但若是认真看却也是相当刺眼。
听到穆家归呼唤的穆伦久久没有回应,站在穆伦身前的穆霖芝先是急了,她口中一面向着穆家归说着自己爷爷身体不适的话语,让穆家归稍等片刻,一面向着自己身前低头的穆伦轻声询问着:
“爷爷,你怎么了,族长正唤你呢!快起来吧,我没事的!”
对于如此知书达理,一心为着穆家归着想的穆霖芝,穆伦只感觉自己的心中格外疼痛,深感不值!
这个自私自利的族长,真的不值得!不值得我们这些忠心的人去服侍他!我们当他是族长,而他呢?当我们是工具,当我们是能说变就变的水!自己定下的族会家规就是摆设!就是笑话!自破规矩依然能自圆其说,因为你是族长啊!你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利啊!我们是什么?我们只是你想用就用,想丢就丢的棋子而已啊!
穆伦心中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巅峰位置,他阴影当中血色的双目已经快要呼之欲出,面对着头顶穆霖芝的催促,穆伦突兀地站起了身。
“爷,爷?”
穆霖芝仰头看着此时站起身来的穆伦,看着他双目当中充盈的血色完全被吓得有些呆滞起来,她唇角轻声地呼唤了一声,试图得到穆伦的回应,让穆伦肯定的回答来安抚自己现在有些害怕的内心。
但穆伦并没有回应穆霖芝的期许,他看着自己眼前的穆霖芝,张嘴时的声音却是向着身后的穆家归,严肃而且低沉:
“族长,奴才想带着霖芝去附近的药铺寻药医治,暂且不能主持族会,还望族长见谅!”
穆伦的话又是让台下的穆家弟子一惊,一般在族长面前,除了那些奴仆杂役,不管是何人,都会自称弟子,而现在穆伦竟然自称起了奴才,这倒是将自己的身份贬低了,完全不像是一个长老该说的话啊。
而和穆家弟子有同样想法的当属这话中的主角,穆家归,此时的穆家归看着穆伦的背影也是一阵奇怪,但没有多久,他眼中的奇怪疑问也随着对今日族会的细想而化解开来,他只是对着台上穆伦的背影说道:“你是长老,无需贬低自己。”
听到回话的穆伦就把这话当成了赞同,立刻是拉起了穆霖芝的手,从擂台的后方走了下去,来到了人群当中与穆家归肩头相错时,说道:“没事,我们的身份本来就没有您高,自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话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得见,而话音刚落之时,穆伦便是带着穆霖芝快步离去,没有给转头的穆家归一点解释的余地。
回首望着离开的穆伦,穆家归的眼神当中有些可惜,亦有些自责起来,之前的他已经是被愤怒而好奇冲昏了头脑,穆霖芝当中挑起是非已经是一个大忌,而穆言展现的超凡身手也是令他格外注意,这二者相互结合,穆家归心中的某种想法已经被激发了出来,穆言若是够强,若是能比穆霖芝穆剑心他们这些天才更强,纵使穆羽亮不来寻,他也能用穆言这个横空出世的鬼才杀回帝都!
一切,这穆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的理想上建立起来的,为了这个理想,他愿意穷尽一切!就算毁了这个穆家,他也要回去!回到他记忆当中一直存在的那一片芳华之地......
所以就算是惹到了穆伦,让穆伦心生不满,穆家归也无心再去调和了,他现在的内心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栽培穆言!栽培这个千年一遇,万年难求的天人!这样逆天的体质再加上穆家的炼器资源,何求回不到帝都?兴许在这几年以内,他的理想就能通过穆言实现呢?
穆家归心中已经是规划好了一张未来的蓝图,他从穆伦身上收回的目光当中尽是期待,好像自己心中所想的这一切,都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
而和心中的大计相比,此时的族会在穆家归的眼中已经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表情极其敷衍地向着一些弟子看了看,随意点了三对弟子,让他们上台比划,手中接过一个弟子递来的黄册,随着上头擂台的比试用毫笔在上头画下了一道道划痕,直到夕阳垂落山头,夜幕悄然而至。
花了不少时间回到自己小院的穆言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冷敷药材和绷带,此时外头天色渐黑,待穆言将手中药盒放在破旧的木桌上准备点亮烛台之时,来自小院门洞的声音让他不由疑惑起来。
穆言眼神奇怪地往着小院的门口走去,在打开小院大门的那一刻,方才看清了来人的真正面貌,那个苍老的面孔不正是穆家的管事穆庆吗?
而此时,穆庆见到开门的穆言,脸上的笑容更盛,而他手中捧着的一只大盒子才是穆言最关注的一个点,在他好奇且疑惑的目光当中,穆庆向穆言解释说道:“这是族长安排老奴为言少送来的,其中不乏疗伤的八九品丹药,还有一些吃食和碧铜月银,老奴在此先恭贺言少在族会擂台上大放异彩,也预祝言少在三日后的内院比试当中更上一层楼!”
穆庆突如其来的赞赏之语让穆言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望着穆庆毕恭毕敬递上木盒的动作,穆言的嘴中脱口而出了一句困惑的话语:
“言少?”
穆庆听到穆言疑惑地将自己话中的这两个字眼重复了一遍,也是微笑地解释说道:“言少勿惊,这是刚才在炼堂的弟子为您取得名号,我们这些下人之中也已经开始泛用,一方面是对您实力的尊敬,而另一方面也是对您家族地位的认可。”
听了穆庆的一番解释,穆言有些恍然大悟,但也就在他神情恍然当中又是有了一丝别样的讶异,在这个古代的社会当中,信息传播的速度竟然也能有如此之快,真是不容小觑啊。
穆言心中如此想到,而再将目光放到穆庆递来的木盒上时,穆言却是犹豫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对着穆庆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语气淡漠,甚至没有接下自己手中的木盒让穆庆一时间有些讶然,他忙是抬头望向了穆言,开口急切地说道:“言少这木盒你不收下?奴才上次看了看您小院当中的医箱,其中的药材已经所剩无几,若不及时治疗,您的伤口或许将愈演愈烈,到时候必然影响你三日后的比试啊!”
面对穆庆几乎无法反驳的话语和强行要递来的木盒,穆言微微叹了一口气,穆庆的话完全正确,他自己医箱当中的药材已经不够治疗了,但现在的穆言却又不想因为这点好意而欠下穆家太多,他在未来必定是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家族的,现在接受了太多的好,以后偿还起来就不是一两日可以说得过去的了。
结合以上两点,穆言撇了撇嘴唇,当着穆庆的面打开了那只木盒,穆庆以为是穆言终于能接下了,正高兴之时,手上的木盒却又是“啪!”的一声关上了!
穆庆愣神,而与此同时,连打开的门缝也是轻描淡写地关上了!
“言,言少!”
穆庆赶忙敲门,但换来的确是穆言在门后一阵逐客令:“回去吧,我拿了我需要的,其余的都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