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意思是……”影言警惕望望四周,掩不住声音里的惊惧:“皇后娘娘黄雀在后?”
苏湘眼中满是赞许,示意她掩上房门:“蔡大人行事严谨,断断不会短期被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以张修仪往日的做派,只会直截了当陷害污蔑,难以沉下心细细调查。况且以她的背景、势力,想调查清楚也并非易事。依我看,她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但郑婉仪前日向娘子索要苏锦,难道不是产生了怀疑?”影言咬唇思索,提出疑问:“郑婉仪娘娘多次提及您和蔡家的关系,论理最是可疑,何以娘子怀疑皇后?”
“不错,产生怀疑的确是郑婉仪,但精细调查、放出消息的却是皇后。”苏湘神色坚定,右手打开桌上摆放的《李太白集》,抽出其中夹着的一封信,指给影言看:“‘陈叔永外居,勿念。’陈叔永是王藻昔日下属,调配蔡大人身边多年。他若有心打听蔡府家事,实在再方便不过。蔡大人突然将他远调,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
“蔡大人心思缜密,想必察觉出了蛛丝马迹,特意修书告诉娘子。”影言深吸一口气:“皇后娘娘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有心陷害蔡家?”
苏湘缓缓摇头,将手里的书信凑近烛火,明晃晃的火焰照亮主仆二人的面庞,衬着幽暗阴森的夜色。“皇后深知皇上与蔡大人言谈相契,区区小事绝难动摇蔡大人的地位。她此举意在挑拨蔡家和张修仪的关系,逼我为她出手解决张修仪腹中胎儿。”
“可是娘子眼前最大的敌人不是郑婉仪么?”影言一边分析一边迷惑摇头:“内府、重阳家宴,郑婉仪处心积虑令娘子难堪,现下又怀有身孕,不该是皇后娘娘和娘子的主要目标么?何以要专门腾出手对付张修仪?”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郑婉仪虽占尽恩宠,奈何根基不深,而张家世代为官,两人相互依靠,才是皇后最大的威胁。眼下王昭仪折翅,再除去张修仪和皇四子,郑婉仪便如无根之浮萍,何足为患!说到底,皇后计较的始终是太子之位。”
影言忽地想到一事,大惊失色:“娘子出身比张修仪更高,若有朝一日诞下皇嗣,再有蔡大人协助……莫非皇后此举乃是一箭双雕之计?”
“正是如此。”苏湘沉沉叹息:“无论如何,我决不能插手此事。张修仪与我的嫌隙后宫人人皆知,她的孩子不保,我便是第一个嫌疑。皇后只消冷眼旁观,自有人推我为张修仪的孩子陪葬,只怕张修仪就算明知非我所为,也乐见其成。”
影言只觉冷汗嗖嗖,浸湿了背心衣衫。看似平静宏伟的皇宫,看似温婉宽容的皇后,竟暗流汹涌、刀剑潜伏,一个不小心,苏湘连同蔡府上下便会大祸临头。“娘子打算怎么办?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张修仪,娘子穿行其间,只怕……”
“事已至此,或许只有一人可以帮我。”苏湘攥紧的双手微微颤抖,闭目深吸一口气:“成与不成,唯有一搏。”她转身打开衣柜,翻检出一幅刺绣好的石榴图,轻轻抚过布面。狠了狠心,右手执剪刀,对准石榴中心,嘶啦一声剪成两段。
影言在一旁看着,似有所悟:“娘子可是要把这幅图送给她?”
苏湘微微一笑,将石榴图放入盒中,取下头上的金凤步摇附于其上,递给影言。“速速送到她身边,一定要她亲手拆看。记清楚她的细节反应,回来细细禀报。”
苏湘望着影言郑重离去的身影,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瘫身倒在床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楚亭缓步走进。“娘子,艺兰姐姐传皇后娘娘的话,皇长子喜爱您送去的蜂蜜牛乳羹,请您明日早起去坤宁殿把做法教给坤宁殿膳房。”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张怡露发难蔡京未成,正给了皇后绝好契机逼迫自己出手。苏湘神色不变,低低答道:“知道了,你们把材料准备好,明日送去便是。”
楚亭正待说话,转头影言捧着食盒立在门外,心中一动,退了开去。苏湘忙忙立起身,与影言交换一个眼色,见她唇角挂着微笑,略略放心。“娘子,您的《岁寒三友》做得极好,旁人也学了去,特地送来请您尝尝,改进的味道究竟好也不好?”
苏湘捻起一根梅条,轻轻一嗅,又放在口中嚼了嚼,似有所悟,赞道:“两种酸味混合,不细品便分辨不出,果然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