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两位皇子摆下的家宴，却被王德贞一个百家衣的建议抢了风头，赵佶亦去了安梦宫留宿。苏湘无奈摇头，王洛芷和张怡露恐怕连撕了她的心都有。
“娘子还在想刚才的事？”莺语见苏湘沉默不语，以为她为赵佶留宿安梦宫怏怏不乐，找了个话头打岔：“从前奴家乡也有百家衣的风俗，最好能搜集到百岁老人的，取寿比南山之意。”撇撇嘴不屑一顾：“王才人却说要皇长子和皇三子的，不知是哪里的风俗。”
听者有心，苏湘猛然一惊，握住莺语的手：“你们家乡要老人的衣裳，你没有记错？”不确定地追问一句：“你家乡似乎不是苏杭一带，而是陕西路，对不对？”
“是，奴的家乡确在陕西路。”莺语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不知所措，回想起当年事，无限辛酸：“父母逃难到京师，蔡大人收留了奴一家。”
“我依稀记得王才人是长安人氏，这么说来，她家乡风俗理应与你相似。”苏湘满腹狐疑，与莺语细细分析：“百家衣既求平安长寿，自是百岁老人为佳，最不济也应是长者，方能压得住小孩儿身上的煞气。王才人却特意嘱咐要两位皇子的衣衫，究竟有何意图？”
莺语侧着头想了一会儿，亦是索然难解，不禁皱眉开解苏湘：“许是王才人入宫多年，小时候的事记不甚清，也是有的。王才人不是说是娘亲替她求来么，细节弄错也未可知。”
“御前提议，难道竟是一时兴起？”苏湘缓缓摇头，眉宇间藏不住的忧虑重重：“皇后与我已是貌合神离，少不得倚重王才人，恐怕她今日所言乃是出自皇后的授意。倘若如此……”苏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出：“绝非一件衣裳这么简单。”
莺语被苏湘的神情所震，啜嚅着嘴唇：“娘子怀疑，皇后与王才人联手，可是她们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具体计划如何。”苏湘扶额沉思，思虑无限：“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与两位皇子有扯不开的关系。”举头望了一眼逐渐黯淡的夜色，忽然一个念头浮起，做了个手势，附耳对莺语道：“从今日起，你好好盯着楚亭。她若出门做事、与人相会，定要努力查清楚。”
“楚亭姐姐？”莺语迷惘，不知苏湘是何用意，但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躬身福了一福：“是，奴谨遵娘子之命。”
第二日清晨新雨初霁，苏湘信步游荡，花园各处春意盎然，渐渐忘却了后宫的勾心斗角。随手牵过一枝柳条，嫩叶萌发，青碧可爱，心旷神怡，微笑出神。
“一树妆成碧玉高，湘儿似是喜欢着纤纤细柳？”赵佶慵懒清朗声音传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朕亦喜爱御花园春色如许。”
“烟波画船，柳丝风片，臣妾所爱莫过天然二字。”苏湘并不回头，摆弄着手中的柳枝，莞尔一笑：“悉心雕琢得再好，终落了穿凿。庄子尚逍遥游，臣妾看来景亦如是，人亦如是。”
“哦？”赵佶侧头打量着她，忽然问道：“朕刚从汉舒宫来了你送给张修仪的白玉观音，似是谈不上天然二字。”
“臣妾的喜好，旁人未必看在眼中。送礼为的是讨他人欢喜，臣妾不得不屈从。”苏湘一脸平静，心却纷乱无章。张怡露特意让赵佶看自己送去的礼物，意在挑拨离间。赵佶这般试探自己的送礼意图，到底生了怀疑。
苏湘心中忐忑，赵佶却良久不言。抬眼望去，他痴痴凝视着远方天色，竟是瞧得呆了。苏湘暗舒一口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心神荡漾。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仿佛清泉洗涤过一般，碧绿中透出隐隐浅蓝。与地面相接之处颜色最深，几乎看不出碧绿的影子，愈往上则色泽愈浅，蓝绿交融，竟是世人调配不出的纯净，似风平浪静的海面，悠远澄澈得令人窒息。
赵佶看得入了迷，许久方想起苏湘仍在身侧。回身一看，她如水杏目满是惊喜赞赏，绣口微张，似想出声赞叹又恐惊走了如许美景，如痴如醉沉迷在碧空浪漫之中，周遭种种恍若不闻，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竟比他更加迷醉。
她是懂得自己的，他默默对自己说。郑明瑶、王洛芷或是静立一旁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或是撒娇打趣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却从不理解他的痴迷。他仿佛一个游走时间的孤魂，身边莺歌燕舞无数，却无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分享他的欢喜。
他伸手拢住她的肩头，轻吻着她的额发，低低道：“天色如玉，朕便命人雕琢一尊玉柳，你我好好收藏着，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