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女孩穿一袭白色连衣裙,大眼睛,鼻梁有点儿高,面庞清秀。她大大方方在张金佑准备的凳子上坐下来,回答道:“是啊。你也来啊?记得大学时候你对名人演讲不怎么感兴趣。”
“是吗?”张金佑咽下口中的半个饺子,反问道。
“大学四年,我……我们好多次邀约你,你都不屑一顾,还说什么名人?全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也不嫌丢人现眼。”女孩子的记忆异常清晰:“你爱看电影,听音乐,还有旅游,是不是?”
老板把煮好的饺子端到女孩面前,她从塑料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搅拌起来。
“那个时候,多么美好的年代,我辜负了我的青春年华,哎,赵晓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后悔了。”张金佑悲叹道。
赵晓琴莞尔一笑说:“后悔什么?”
张金佑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吞吞吐吐说:“呃,没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晓琴瞥一眼张金佑,轻声说。
张金佑点点头:“你倒一点都没变。”
“哪里?”赵晓琴问。
张金佑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搁下筷子,拈一张抽纸,揩揩嘴说:“还是那么聪明。”
张金佑与赵晓琴走在大街上,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若隐若现,俩人默然前行。
大一的时候,他俩曾经也像现在这样一路走,从教室到图书馆,从图书馆到宿舍。
他从来没向她说过一句暧昧的话,她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暧昧的话,久而久之,关系渐渐淡了。
赵晓琴后来找了一个其他院校英语专业的男孩子,他的学校与医学院毗邻,俩人朝夕相处,张金佑逐渐淡出她的视线。不过,在她的内心,对张金佑依然残存着那种情窦初开的美好印象。
车辆从俩人身旁呼啸而过,在夜色中,尾灯霎时从大变小。
张金佑与赵晓琴似乎并不着急,他们缓缓而行,仿佛又回到刚入学时的青涩年代。
“你住哪里?”张金佑问。
“回龙观。”赵晓琴答。
“我送你吧。”
“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
“你真幸福,跟你男朋友几年了,还这么好。”
“你是说外语学院的那个男生吧?”赵晓琴拂了拂额上的头发:“我们分了,他出国了,现在的男朋友是我在公司认识的。”
“哎,我们班的大美女又花落他家了。真是让人伤心难过。”张金佑打开话匣子,侃起来。
赵晓琴嗔怪说:“哟呵,张大帅哥今天终于说一句让人舒心的话了。”
“我一直想说,可是没有机会啊。”张金佑冷冷道。
“机会随时都有。”赵晓琴说。
“现在晚了吧。”
“任何时候都不晚。”赵晓琴说。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站着,赵晓琴快步走上去,挽住他的手,指了指张金佑说:“他叫张金佑,是我大学时的同学。”
那人撇下赵晓琴,跨步前来与张金佑握手,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戴恒。”
张金佑说:“幸会,幸会。”
戴恒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上班呢?”
张金佑答:“嗨,白衣天使都是女孩子的事,我就不给人家抹黑了,现在从事房产工作,你要买房的话,记得找我。”
戴恒朗朗笑了两声:“还是你有自知之明,我做医生,自我感觉,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赵晓琴妩媚笑道:“你这也算有点自知之明。”
戴恒热情邀请张金佑去吃夜宵,张金佑想念刘梦婷,怕她回家找不见自己,只想往回赶,因此,他谢绝了戴恒的邀请,说:“下次,咱俩喝一杯。”戴恒握着他手道:“北京两千万人,咱俩今儿在这里认识了,也算有缘。哪天一定要喝一杯。”张金佑说:“机会有的是,戴兄,告辞了。”
张金佑掏出钱包,层层翻阅,发现刚才付给老板的两碗饺子钱居然是今天最后的资本。他黯然的把钱包塞进兜里,垂头丧气走到公交车站,又抱着侥幸心理在全身上下口袋里搜寻,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从裤包里摸出两个硬币。
他望了望公交站牌,用手机查公交路线。他滑着手机屏幕唾骂道:“妈的,居然没有直达军事博物馆的公交车,真是操蛋,看来,只能乘地铁了。”
他又用手机搜寻了一下附近的地铁站,再一次失口骂道:“妈的,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也有三公里。”
无可奈何,只能徒步过去,还没走几步,见一个ATM机,心下大喜,跑过去拿出银行卡,输入伍佰元取款金额,ATM机立马显示:取款余额不足。张金佑这才想起昨天已经悉数将卡上的钱转给宋小平,懊恼地踹了ATM机一脚。
张金佑疲惫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钟。屋里黑漆漆的,他打开灯,去卧室瞧了一眼,发现刘梦婷还没回来。他坐在床沿边,把手机拿出来,他要给刘梦婷去一个电话。
他重复按了几下键,手机没任何反应。
“靠,没电了。”
他找来充电机,摁了开机键。
手机启动完毕,他解锁,然后翻到刘梦婷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的电话号码已被暂停服务。”电话里带给他唯一的一句。
张金佑失控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手拔出充电器,重重地把手机摔了下去,手机弹了一下,滚到了枕头边上。
他仰躺在床上,和衣睡去,第二日醒来,一看时间,才六点多。
他再也无心睡眠,翻身起来,到厨房草草煮了一碗面,匆匆吃下,摔上门朝公司走去。
张金佑达到公司,时候尚早,他用公司的电话给高小平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到公司来,说经理有急事找他。
高小平睡眼朦胧中回答张金佑,说马上就到。待他走进公司时,所有员工已经落座,开始工作例会了。他溜到张金佑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张金佑悄声抱怨道。
“堵车,堵车。”高小平说。
“还钱,还钱。”张金佑对道。
“什么?什么?敢情你小子骗我说经理找我,原来是让我还钱啊?”高小平说。
陈经理打断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敲了一下桌面,恶声恶气说:“安静安静,现在是汇报工作时间,有什么到台上说,别私底下窃窃私语,要有组织,有纪律。”
高小平理了理西服,挺直腰杆,专心听讲。
张金佑摊开笔记本,把笔在上面沙沙乱画,一个字也没写,因为他根本就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
会议结束后,张金佑喊高小平到楼梯口,俩人面色都有些倦态。
“你真的去海南了?”张金佑质疑问道。
高小平瞪大双眼说:“可不是真去了,骗你做什么。”
张金佑揶揄说:“北京,两千万人口,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非要跑到仅有一面之缘的海南去,真是痴情啊。”
高小平不屑道:“你不懂,英雄无奈是多情,你也许也在爱人,但是爱的肤浅,不懂什么是高级的爱?”
“什么是高级的爱?”张金佑淡淡问道。
张金佑一脸严肃的说:“就像歌唱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不能忘记你的容颜’,又好像诗写的‘问世间请问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张金佑不耐烦道:“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啊,先把钱还我。”
高小平若无其事说:“什么钱?”
张金佑不由分说上前去拦腰箍紧高小平,高小平叫道:“抢劫啊,抢劫啊。”
张金佑去摸高小平怀里的钱包,说:“恋爱让你忘掉了自己,可是,不能把别人借你的钱也给忘了。”
张金佑没有搜到钱包,却搜出了高小平的手机,他放开高小平,威胁道:“你要不还钱,我就把你手机当了啊!”
“你一分钱都没有了吗?这么急切的要人还钱?”高小平抖抖身子说。
“可不是嘛,那天你让我给你寄钱,我把卡上的钱都转给你了,三千块,我的全部家当啊。”张金佑把手机递给高小平。
高小平接过手机,称赞道:“哥们,够义气,就冲着你这点,今儿无论如何,我得把这钱还你。”
“还等什么?快去取来啊。”张金佑催促道。
“现在就去?”
“恩。”
“还上班呢?”
“没事,要不了几分钟。”
“好吧,我去,这你先替我挡一下。”
“没问题。”
高小平转身去取钱,走了几步,张金佑喊道:“高小平,你出去顺道给我交点话费。”
“好的。”
高小平离去一个多小时,迟迟不回来,张金佑焦急万分,傻傻地想:“这小子怎么回事儿?不会让车给撞了吧。”他冲了一杯茶,吹口气,喝一口。
高小平回来了,在窗外的阴凉处,懒懒散散望里走。
张金佑远远冲他笑,嘴里嘀咕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去这么久?想干嘛?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高小平走进张金佑,把钱递给张金佑,张金佑一张张数起来。
“不用数了,1500块。”高小平低声道。
“1500?”
“是的。”高小平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到皮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