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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昔日有个男子,不知与一女子发生了什么情况,男子不再到女子家里来了,后来女子另嫁了他人。但她和前夫生了一个孩子,彼此关系虽然没有原先那样亲密,男子还是不时地给女子来信。此女子是个擅长绘画的人。有一回,前夫送来一把扇子,希望她在扇面上作画。她说,现任丈夫正在此,迟些日子才画。前夫等候了一两天,还不见她把画送来,满心不悦,遂给她写信说:“你把我托付的事搁置到现在未办,虽说是意料中的事,但我总不免怀恨在心。”还附上一首歌。其时正是秋天,歌曰:

秋夜来临遗忘春,

想是烟雾胜霞云。

女子对此答歌曰:

千秋莫及一日春,

樱花红叶终凋零。

第九十五段

昔日有一个男子,侍奉二条皇后。他与同在此殿内供职的一女子经常见面,日久生情,男子爱慕女子已久了。一天,男子给此女子送了一封信,信中说道:“哪怕隔帘相会,也可聊慰我内心的思恋。”

于是,此女子趁无人看见之时,隔着拉门与男子相会。男子千方百计地尽表衷情后,吟咏一首歌曰:

苦恋悲切胜牛郎,

唯盼早日渡银河。

此歌深深打动了此女子的心,她便答应幽会了。

第九十六段

昔日有个男子,爱慕一女子。彼此交往已久。此女子原本就不是一个硬心肠的无情人,她大概是可怜此男子的一番苦恋吧,逐渐对此男子产生了感情。彼此想相会时,适值六月中旬大暑天,此女子身上长了一两个疖子。于是,女子差人转告男子说:“此刻,除了想念你外,我别无心思。不过,我身上长了一两个疖子,加上天气炎热,我想待到秋风初起时节,一定与你相会。”

到了初秋,女子的父亲闻知自己的女儿私下到这男子那里去,勃然大怒,不停地严加斥责,家中便发生了争吵。此女子原本住在她母亲的娘家,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她的哥哥就来接她,要将她带到父亲家去。女子非常伤心,让人为她拾一片初红的枫叶,她在枫叶上书写了一首歌,歌曰:

秋来佳约已落空,

落叶凋零无缘逢。

写罢,她吩咐家里人说:“倘使对方派人来,你们就把这个交给他吧。”留言后她就走了。

如此分别之后,此女子究竟过着幸福的日子,还是过着不幸的生活呢?不得而知。连她的居所也不知晓。男子悲伤、绝望,只顾怨天尤人,不顾一切地诅咒那女子。据说,此男子愤慨地说:“唉!实在可怕,人之至诚诅咒,是否会应验呢,且等着瞧吧。”

第九十七段

昔日有个称为堀河太政大臣的人,在九条的自宅里举办宴会,庆贺自己四十岁生日。这天,有个任近卫中将的老叟咏了这样一首歌:

樱花蔽日漫天舞,

老眼昏花不识途。

第九十八段

昔日有个闻名远近的堀河太政大臣到来了。侍奉他的一个男子,于九月间将一只雉鸟系在一枝人造梅花上,差人奉献给大臣,还附上一首歌:

蒙君庇护心感化,

季时不变如造花[日语“季时”与“雉”谐音]。

太政大臣读了这首歌,万分喜悦,拿了许多奖品赏赐给来使。

第九十九段

昔日有个近卫中将,于右近卫府在马场上举办骑马射箭仪式那天,在场参观。他看见对面停放着一辆牛车,偶尔透过牛车垂帘瞥见了一个美女的面影,就咏了一首赠歌,歌曰:

似见非见斯倩影,

恋心实是难抚平。

那女子对此答歌,曰:

似识非识无打紧,

唯有真心可寄情。

后来,此男子知道了此女子是何人,两人终于得以相逢。

第一百段

昔日有个男子,行经宫中后凉殿和清凉殿之间的走廊,一个贵妇从她的居室的垂帘下,伸出了一束忘草,向这男子探询道:“此亦可称忍草否?”男子接过此束草,答歌曰:

忘草蔓生遍山野,

思恋伊人非苟且。

第一百零一段

昔日有个男子,名叫在原行平,是左兵卫的长官。宫中任职的人,听说他家中有美酒,都来讨酒喝。一天,他以左中弁藤原良近作为主宾,设酒宴款待众宾客。

主人行平是个风雅之人,他在花瓶里养着各种鲜花。在这些花中,有一种珍奇的藤花,花串儿足有三尺六寸长。众人就以此花为题来咏歌。行将咏毕之时,主人之弟听说设有酒宴,也前来参加。在座众人决意拽住他,让他咏歌。此男子不会咏歌,他找出种种理由来推辞,但是众人还是硬要他吟咏。于是,他就咏出了如下一首歌:

众人乘凉藤花前,

藤阴浓重胜往年。

于是,人们问他:“为何咏这样的歌?”他答称:“太政大臣良房卿正当荣华鼎盛之时,藤原家族尤盼不断繁荣下去,缘此我才咏了这样的歌。”在座众人就不再对此歌评头论足了。

第一百零二段

昔日有个男子,对和歌虽无素养,惟对人生倒是理解深刻。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现已厌弃尘世,削发为尼。远离都城,遁居在边远的山村里。她本是此男子的亲戚,于是,此男子给她赠一首歌,歌曰:

出家山中未成果,

但闻遁居忘尘浊。

第一百零三段

昔日有个男子,在深草帝[仁明天皇的别称]时代做官。他为人忠实,办事认真,毫无轻浮之举。然不知为何,一念之差,竟错爱了一个某亲王宠爱的女子。某回,两人交欢后,翌日早晨,男子给女子咏了一首赠歌,歌曰:

共寝之夜似幻梦,

心欲求实更觉空。

咏出这首歌,多么不体面呀。

第一百零四段

昔日有个女子,毫无缘由,就削发为尼。她的形象尽管改变了,但内心依然留恋着尘世。大概是喜欢看热闹吧,一天她出门去观赏贺茂的葵节。一个男子发现了她,就咏了一首歌相赠,歌曰:

厌世为尼诚可惜,

盼君给我递眼色。

此乃侍神公主驱车前去观赏贺茂的葵节时的见闻。观赏过后,她就回去了。

第一百零五段

昔日有个男子,自觉十分苦闷,对一个女子坦诚地说道:“如此苦闷,莫如一死了之。”女子对此答歌曰:

白露欲消趁早去,

无人喜悦残露迹。

这男子怀疑她另有所爱,心中有所怨恨。不过他恋慕此女子之情意,却越发浓重了。

第一百零六段

昔日有个男子,于秋末,众亲王出游之时,前往侍侯。他在立田川畔,咏了一首歌,曰:

立田川水染奇红,

往昔神代未曾闻。

第一百零七段

昔日有个出身好的高级女官,在一个较有身份的男子家里供职。一个掌管起草诏令、宫廷录事的男子,名叫藤原敏行,他爱上了此女子。此女子的容貌娇美,可能年纪太轻,未能麻利地书写赠答的信函,也不懂信函的遣词用句,当然更不会吟咏诗歌了。她写信也总是需要主人先拟草稿,她来照抄。藤原敏行读了一封代笔的信,万分欣喜,极力称赞,并咏了一首歌相赠,歌曰:

苦雨霏霏似泪川,

浸湿我袖难相访

她照例由主人代笔答歌,歌曰:

泪川不深仅沾袖,

君心若诚当湿透。

敏行读歌,深感钦佩,遂将此歌放入书箱里,随身携带。这成为世间传诵的佳话。还是此男子敏行,与此女子相遇后,给她写信道:

“我本想前往拜访,只因天将下雨,且看天气情况而定,我若有幸,天将不会降雨。”

主人又为此女子代笔答歌曰:

来函情切是否真,

知我薄命雨阵阵。

敏行读了此歌,顾不上穿戴蓑衣斗笠,迫不及待地冒雨向女子那边跑去了。

第一百零八段

昔日有个女子,哀怨男子的无情,咏了一首歌,并像口头禅似的经常挂在嘴边吟咏,歌曰:

风掀海浪盖岩石,

恰似泪袖无干时。

男子听到此歌,作了如下的答歌:

夜夜传来青蛙鸣,

莫非君泪田间盈。

第一百零九段

昔日有个男子,他的友人失去了恋人,他咏歌一首以慰问,歌曰:

人胜于花易散离,

想必君知孰可惜。

第一百一十段

昔日有个男子,避人耳目,与一女子私通。一天,此女子给他写了封信,说道:“昨夜我梦见你。”男子见信,答歌曰:

相思心切魂出壳,

今宵梦遇盼留驻。

第一百十一段

昔日有个男子,装作为凭吊一个尚未谋面就已辞世的女子咏了一首歌,相赠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歌曰:

未曾谋面苦相思,

切身经历方始知。

女子答歌曰:

岂可妄言解裙带,

一厢情愿实难耐。

接着又答歌曰:

无须再陈苦思恋,

解裙带时情可鉴。

第一百十二段

昔日有个男子,真诚地与一女子立下海誓山盟。岂料此女子突然变心,男子满怀怨恨,给女子一首歌,曰:

恰似须磨烧盐烟[须磨,地名],

君心随风飘向远。

第一百十三段

昔日有个男子,自己所爱的女子变了心,过着寂寞的鳏居生活,吟咏了这样一首歌:

人生似梦情易忘,

狠心女子缘暂短。

第一百十四段

昔日,仁和天皇驾临芥川游猎时,有个初老的男子,若论年龄,已不适合当随从,不过,他原是在宫中掌管饲鹰,天皇此番起驾游猎,也敕令他任大饲鹰之职随驾出游。其时,此男子身穿用草花汁液染制的猎装,上面有仙鹤图案。他写了这样一首歌:

勿讥老叟着华装,

此乃最后泣感恩。

仁和天皇御览了此歌后,露出不悦的神色。此歌原是此男子为自己年迈而咏的。可是,那些年长的陪同人听来,“此乃最后”这个词,似乎是在说自己。据说,仁和天皇似也有同感,所以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第一百十五段

昔日有个男子,从京城来到陆奥国地方,与当地一女子同居。一天,男子对此女子说:“我要回京城去了。”女子十分悲伤,说道:“我至少也要给你饯别吧。”说着,便在此地的奥井、都岛地方置办酒席饯行,并咏歌一首相赠,歌曰:

悲别奥井身似烧,

送君返都情留岛。

此男子读了这首歌后,大为感动,决心不回京城,留居此地了。

第一百十六段

昔日有个男子,不知为何竟漂泊到了陆奥国地方。他写了一首歌,寄给留守都城的妻子,歌曰:

透过涛影见家园,

阔别伊人多眷恋。

在歌后又添一句,写道:“来到此乡间,已然纠正我昔日的放纵之心了。”

第一百十七段

昔日,某天皇出游驾临住吉地方,有个扈从的老叟咏了一首歌,曰:

住吉河岸植姬松,

几经岁月几秋冬。

其时,住吉的大明神突然显灵,咏歌一首:

和善圣君不知晓,

明神守此古至今。

第一百十八段

昔日有个男子,久未给自己心爱的女子通信。一天,他给这女子去信说:“我绝未忘怀于你,近日我将前去与你相会。”女子读信后,答歌一首曰:

蔓草爬满诸树上,

妄言不忘难欢畅。

第一百十九段

昔日有个薄情的男子,给一个女子留下了一件再相会时的纪念物。女子见此纪念物,咏歌一首曰:

见此念物视如仇,

相忘何须留念头。

第一百二十段

昔日有个男子曾向一个女子表达过爱慕之情。他觉得此女子纯真直率,似未曾谈过恋爱,不料,后来听说此女子已经与另一男子私通过。其后过了许久,他咏了如下一首歌:

筑摩锅节若早至,

可观狠女戴几锅[筑摩神社供奉厨神,每年五月初八,举办锅节,妇女头戴纸造锅,有几个情郎就戴几口纸锅,随神舆游街]。

第一百二十一段

昔日有个男子,看见他亲爱的女子从宫中的梅壶殿退出时,衣服都被雨淋湿,便吟咏一首赠歌,歌曰:

黄莺穿柳编花笠,

伊人戴上免淋湿。

女子对此答歌曰:

似火热情胜花笠,

烘干湿衣始回去。

第一百二十二段

昔日有个男子,与一个女子订立了海誓山盟,可是此女子后来毁约了。男子给她送去一首歌:

玉川水畔订山盟,

曾几何时成路人。

可是,那女子无反应。

第一百二十三段

昔日有个男子,与住在伏见深草村的一个女子相恋。后来此男子逐渐萌生厌倦之意,咏了这样一首歌:

行将远离久居乡,

深草村或将荒凉。

女子对此答歌一首,曰:

若成荒野宿鹌鹑,

夜夜啼鸣催君归。

此男子读了此歌,深受感动,遂改变主意,不再离开此女子的住地了。

第一百二十四段

昔日有个男子,不知为何在深思,只见他咏了这样一首歌:

为何沉思不言语,

只缘世间无知遇。

第一百二十五段

昔日有个男子,病入膏肓,自知行将谢世,弥留之际咏了这样一首歌:

人终有死早闻见,

未料瞬间踏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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