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莲村郊外,草木葱茏,桃花开的正好,片片落英在风中漫舞、如翩翩粉蝶,似柳絮飘雪,映衬着那幢独立的庭院木屋,虽有些简陋却又给人一种清幽宁静之美。
忽然而至的两道光束打破了那份宁静降落在庭院前。眨眼之间,白色光束中现出一位有着天人之姿、身着雪衣白袍的仙人。犹如梦幻的银色光晕笼罩着全身,似星辰坠落的眸子努力维持着过去淡然冰冷的目光,略有些单薄的唇本就比常人少了些血色,此时更显苍白。流泄如水的及膝云发随风飘逸,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冷孤傲、淡雅高洁,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敬畏臣服,连那漫天飘洒的花瓣都似有同感般的不敢有半片沾身,只怕这人世间的尘埃让他受到滴点亵渎。
与此同时,那道红光也如盛开的红莲般走出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妖冶妩媚、圣洁高贵这两个不同分类的词汇此时却在她一人身上淋漓展现。紫晶般的双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凄苦幽怨、孤独绝望的神情令人望之心碎,千言万语想诉说却不可说、不能说,卷翘浓密的睫毛低垂颤动后,再望向对面男子的目光已似万念俱灰……
那男子正是有着匡扶正义之心、傲览天下之位、超凡绝俗之貌;凭着修为才学、品性德行、慈悲仁义,被六界所推崇敬仰的仙界第一人,长留上仙白子画。对面的绝色女子曾是他的爱徒,本是世上最后一个神,却因种种原因被逼成妖神的花千骨。此时此刻,他们将要面对的,却是彼此间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生死一决。
故人返故地,亲人动刀兵,真情不可诉,无语黯消魂。
白子画环顾这熟悉的环境,心中顿觉酸涩无比,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冷漠:“为何选在这里?”
花千骨凄然一笑:“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白子画,看在你曾是我师父的份上,动手吧!”随着话音,一把透着紫色妖力的长剑,剑柄向前抛向了白子画。
“悯生剑?”被这把剑惊呆的白子画出于练剑者的本能接住了剑柄。悯生剑代表的是“死”与“离别”,是最残忍之剑,见血必亡,可以斩仙诛魔。难道小骨要自己用这把剑来杀她吗?
白子画连连摇头,步步后退,眼里满是痛楚,再也做不到以往的云淡风轻。虽在去七杀殿寻她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杀她”,可那不过是个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借口,一个可以寻机劝导、弥补过错,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心里明明充溢着满满的爱,却因为是师徒而被极力的压抑。不敢承认,不能承认,如果说出来,在世人眼里的‘背德**’会对小骨造成怎样的影响?他是长留尊上,仙界的定海神针,即使有蜚短流长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只会去指责、谩骂、侮辱、伤害小骨,那时他还有什么立场继续保护她?
逼她、伤她、幽禁她,都是为了让她能够好好活下去啊!谁知道他默默忍受了多少痛苦才能狠下心做那些事,即使知道她是自己的生死劫,会给自己带来的命运是不死不疯便成魔,即使她真的成为了妖神,他也只想着要去救赎,何曾动过杀念?为了她,他丢弃了一贯坚守的原则,丢弃了千年的仙骨、地位、名誉,欺瞒天下,将六界安危置于险地,哪怕自己死也要护她周全。可是她,居然要他亲手杀她?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花千骨看到白子画眼中的痛苦挣扎,故意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白子画,诛仙柱下,长留殿上,你不是做得很好吗?现在也可以。为了天下,为了你所守护的众生,你有什么舍不得的?杀了我!杀了我一切就可以回到最初!”
“不要逼我!我是不会杀你的。”白子画剑尖向下飞身急退。
花千骨衣袂翩飞紧随而至挡住了他的退路:“白子画,为什么还不动手?你真的以为我没办法违背神格的本性么?好!我现在就做给你看!”说罢飞身迎向寻他二人前来的长留弟子和各派仙人,挥袖间击倒了前排众人,摩严,笙萧默也各喷了一口血半跪在尘埃……
“停下来,小骨!”白子画心如刀绞,奋力追赶着准备继续杀戮的花千骨:“小骨,错都在我,你要杀杀我好了。不要放弃最后赎罪的机会,回头是岸。”
花千骨仰天大笑,心里却只想流泪:“回头是岸?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回得了头么?”
紫色的妖力仿佛在瞬间布满了天地,不用观微,白子画眼前浮现的就是一片血红,血水还在迅速蔓延,犹如黄泉路上迎接亡灵的曼珠沙华,到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白子画呆愣在那里,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大脑炸裂般疼痛,无法判断,无法思考,小骨不会这样,不会……不会!
花千骨的笑容更加诡异:“怎么?看到这一切你还下不了决心吗?还想让更多人死在我手里吗?你不是最爱这个天下么?快动手吧!想要救六界生灵?唯一的办法,杀了我!”
白子画只觉得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一个声音在挣扎呐喊:没有了你,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六界?天下?小骨,师父唯一想要的只有一个你啊!
然而四海内生灵涂炭的景象不断出现在脑海中,不忍杀她,却也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双手继续沾满鲜血,既然如此,好……好……
花千骨见白子画颤抖的手终于举起了剑,心底蓦然掠过一丝荒凉,他终于选的是天下啊……也好,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嘴角随即露出绝决凄美的微笑,闭上双眸,如释重负般地展开双臂,挺起胸膛向剑尖迎了上去……
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是在惩罚他?还是惩罚自己已经不需要去想了,都该结束了,不是吗?所有的悲苦磨难,所有的欺骗伤害,所有的不甘不舍都该结束了。爱而不得,情丝难断就随着死亡随风飘散吧。师父,就让我的死来洗脱你曾经违背原则、包庇逆徒的污名吧,回到最初再不被我牵连,这是小骨能为你做的,最后的成全……
谁知胸膛迎接到的不是冰冷的剑尖而是有着熟悉气息的怀抱。
白子画把他的徒弟,也是最心爱的人用左臂紧紧搂在怀里,附耳用从未有过的语气柔声道:“小骨,我们一起走,不会很疼的,师父陪你……”
咬紧牙关,白子画握紧剑柄反手把剑尖从花千骨的背部刺入再用力将她和自己贯穿。血从他们的胸膛开始蔓延彼此交融,悯生剑声声哀鸣随着剑身的抽离被随意丢在地上。致命一击后仙力四溢,生命也在迅速流逝,他却不肯把怀中的人儿放松一丝一毫。星眸紧紧盯着他的小骨,仿佛要在这最后的时刻把她深深刻在心里。
此时的花千骨却在无比的震惊中大脑一片空白,落地后连忙推开白子画的怀抱,满眼惊恐地用手紧紧捂住师父血如泉涌的胸膛,连点穴的手法、止血的法术都忘得一干二净。嘴里难以置信地下意识叨念着:“为什么?师父?为什么!不是不肯爱我吗?为什么要这样?”
“不是不肯爱,正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爱。”白子画望着血染华衣,还在试图替自己止血的小徒弟更加痛惜。悯生剑下哪还有存活之理?即使再好的仙药,再高的法术都回天无力,何况她受到的是和自己同样的剑伤。他的傻傻的小骨啊,无论曾经受过多少伤害,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绝情殿上那个宁肯背负骂名、舍死忘生也要偷盗神器为他解毒的孩子,还是后来冷若冰霜可以毁灭六界的妖神,临到生死关头,永远是把他这个师父放在第一位的啊!小骨,师父刚刚亲手杀了你啊!你这样,要为师如何自处?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