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老程家的儿子程家立从日本回国。
天空中慢吞吞的飘着大片大片厚实的云朵,像一颗一颗圆滚滚的棉花糖。太阳躲进了厚实的云层里,透着暗淡的光。
程家立拖着行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程家夫妇吃惊不已,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位妆容妖艳的女人。
程母收起吃惊的表情,冷着面说:“先进来吧,春喜他们也在,都来给你接风洗尘。”
一百平不到的套房里,顾春喜从厨房探出头,看见程家立带了个美人回来,讪讪然溜回厨房,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她老妈扯淡:“妈,家立带女朋友回来了,不过程妈妈好像不喜欢。”
要知道,一向和颜悦色的程家立实际上为人极其冷漠,对女色之事毫无积极之心,这回如此迅速的从日本带回一美人儿,春喜心知肚明,准是程妈妈又逼得紧了。
炒菜的顾妈往油锅里洒了一勺盐:“你又知道!小话这么多当心被你程妈妈听见!”
春喜吐了吐舌头,跟老妈八卦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她把做好的菜逐个端上桌,程母抢过菜让她到旁边歇着:“哪有让客人做活的事!去去,陪家立说说话,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这会儿程家立已经放置好行李,带着美人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春喜,他和颜悦色的打招呼:“顾春喜,好久不见。”
“不久,上个月刚见过。”春喜撇撇嘴,实际上春喜上个月出差去日本,顺道探望了一下家立,那个时候家立还没有女朋友,而是暗无天日的埋在那深似海的医学交流报告里。
程家立对于春喜的有意挑衅不以为然,拉着美人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美人腻在程家立身边,软着声音说:“家立,我要吃橘子。”
春喜抖了抖,他美人在侧,哪里还需要人陪他说话?又捞了把瓜子,闪到书房观摩她老爸和程父的棋局。
顾爸看了她一眼,“不去陪家立到这儿来干什么。”
为何人人都觉得她的任务就是来陪程家立的?他们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邻居而已,没必要事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吧。
“有人陪着呢。”她说,看了看程父,呵呵笑了声,“家立带女朋友回来了。”
程父闻言一皱眉,指下执起一棋子置于棋盘中,摇摇头,“没有哪回是认真的,都快三十的人了,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春喜知道程父说的是程家立,她也不好评判什么,拖拉把凳子坐在旁边看棋。
没一会儿,程母在厨房喊道:“都给我上桌,吃饭了!”
春喜坐在她老妈旁边,看看程家立又看看美人,不禁叹气暗自摇头,这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般配,家立过于稳重,美人儿过于轻浮。
她这么自顾自摇头晃脑的叹气,刚好被家立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漠的眼神让春喜被浑身不自在,于是冲他瞪了瞪眼。
美人儿瞧见这两人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不高兴了。娇声娇气的说:“人家不要吃这些菜!难吃死了!”
此话一出,程母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知家立是不是有意的,趁这时忽然语气平淡的对程母程父说:“爸妈,我准备和她结婚。”
晴空霹雳!饭桌前的除了程家立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那说话不知轻重的美人儿。春喜更是一口饭噎在喉间,憋笑憋得吞咽不是吐也不是。
“我什么时候要跟你结婚了?”美人儿睁大眼睛惊讶。
春喜饶有兴趣的看向家立,然而他只是低下头,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吃饭。
“胡闹!”程父放下碗,呵斥道。
美人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站起来捋了捋头发露了个羞涩的笑容:“各位慢用,我先走了。”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自然,一顿饭不欢而散,这婚事,权当是个玩笑话。
“他真这么说了?”田砚砚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还有假!你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喷饭了,你想想,年近三十严肃的不得了的程家立同志居然会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打发他老妈,关键是,他找的那女的完全不甩他,真是丢脸死了!”顾春喜靠在她家阳台哈哈大笑,绘声绘色的跟她小学至今的死党讲述昨天的精彩一幕。
“顾春喜,背后说人坏话会遭报应的,你笑的也太缺德了吧。不过确实很嗨屁啊!”
“缺德什么!我从小被他欺压,当着他的面我拿他没办法,还不让我背地里农奴翻身做主人?”春喜咬着根棒棒糖,恨恨的说。
用田砚砚的话说,顾春喜和程家立勾搭上不是一天两天事情,那是个漫长而憋屈的过程,被田砚砚称之为——奸.情。
程家立比顾春喜要大上7岁,自打春喜一出生,还睁不开眼、看不见人的时候,她就认识了程家立。
两家作为邻居的缘分早在他们出生以前就开始了,两家妈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曾经一度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学着古人那般模样,执手相看泪眼,你叹一声她叹一声,缘分呐,不如给咱家孩子结个亲,生男孩就结拜兄弟,生了一男一女就凑一对儿。
自此之后,顾春喜因为父母工作忙而在程家立他们家长期蹭饭。
家立比她大那么多,成绩又好,春喜从鼻涕呼啦的时候就拿着各种作业本找他问问题,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后头傻乐。家立嫌她烦,就丢给她几块钱零钱,哄她到前面的小店买零食,等春喜本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精神,买了两份零食回来的时候,家立早就不见了。
春喜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去跟程妈妈告状,一告一个准,家立次次都被教训。久而久之,家立对她不理不睬,常常给她摆脸,没必要的时候绝不跟她多言一句,以至于春喜到现在都觉得他其实是个面瘫君。
到春喜再大一点儿,上初中的时候,家立已经到外地上大学去了。某年五一假期,春喜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她毅然决然的一火车跑去投靠家立。她一腔热血,觉得自己长大了,能不靠父母出远门了,却招来家立一顿臭骂,当天就把她送回家了。
她还记得家立有个光头的同学,没正经的逗她玩:“哎哟,小美女大老远的来找男朋友啊?看不出来啊,程家立你手段挺高明,泡到这么个雏儿!”
春喜听不出光头在笑话她,心里美得直冒泡儿,谁知家立冷着声说:“她是我妹妹,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不高兴了,啐了句:“谁是你妹啊!”
春喜对家立的恨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觉得她对他的信任不被重视,对他的依靠得不到回应,她一直以为家立是比她父母还要懂她的人,但是,他骂了她,把她送回不理解他的父母面前,她开始觉得,他跟她的父母是一样的,都很讨厌!
从此,家立说东她就向西,说南她就向北,跟他对着干,只不过下场都是她完败。
两年前,春喜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她读的是二流理科大学的英语系,到哪儿人家都觉得她这文凭不专业。最后还是家立帮她解决工作问题,他是个中医,人脉广,帮她在某个医药保健进出口公司找个了小翻译的工作。
她虽不情愿欠他人情,但总比没工作的要好。反正她在家立面前丢脸、憋屈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很皮厚,田砚砚也这么感叹过的。
挂了电话,春喜回屋的时候,看见家立站在隔壁阳台上,眺望远方,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侧脸很好看,线条鲜明、挺直,嘴唇薄而且性感,目光轻轻掠向前方,有点儿忧郁。春喜不禁多看了两眼。
谁知家立毫无征兆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春喜一怔,冲他干笑了两声跑回屋去了。
她抱着软绵绵的公仔在床上打滚,忽然想起来,家立貌似站在那儿很久了,他该不会什么都听到了吧?
她哀叹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哎哟,太丢脸了!
周五晚上,春喜被自家老妈拖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她一向懒,能坐着绝不会站着,能躺着不绝会坐着,让她帮忙做饭,她真是不情愿了。
“妈,谁要来咱家啊?”不然能这么劳师动众的请她这个天下第一大懒人帮忙做饭!
“你程妈妈他们啊,还有家立。”
“不是前几天才吃的饭么?怎么要还吃啊……”春喜不满的念叨。
“今天有点事情要跟你和家立说。”顾妈神秘的说。
“什么事?”
“吃完饭再说!”
春喜虽然懒,但是特别热情。程家三口人一来,春喜就满屋子的给他们找鞋,一激动,她就给忘了她和家立十几年的深仇大恨,风风火火的给家立找出一双拖鞋,“家立,你看看这双你穿的了不?”
家立说:“有点小。”
“哦,那你等一下啊,我再给你换一双。”说完她又到酒柜下面抽屉翻找。
程家夫妇看着他们相视一笑。
等到春喜给家立找来一双合适的鞋,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凭什么要这么欢快的伺候他?
春喜摆着一张臭脸把鞋往家立怀里一丢:“将就着穿吧!”
程家立对于她的喜怒无常早已习惯了,穿了鞋,到厨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这顿饭吃的春喜心不在焉,她最怕被人吊胃口了,总忍不住的去想她老妈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跟她和家立说的。
吃完饭,四个家长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的还聊上几句,家立坐在旁边翻看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他同家长们已经融为一体了,俨然是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只有春喜坐立难安,她那心里难受的跟猫爪似的,到底她老妈要说什么啊!
终于,她忍不住了,跑到她老妈边上凑过去小声的问:“妈,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讲吗?”
她老妈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腿,说:“差点忘了!”
她把电视机声音关掉,跟程家妈妈打商量,“玉凤啊,我们前两天商量的那事儿今天跟孩子们说了吧。”
程母点点头,“家立,我跟你顾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半年让你跟春喜订婚,你都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春喜也不小了,我看你们合适,从小一块长大,都挺了解对方,再说,我跟你顾妈妈不是也给你们定过娃娃亲么,这可不是定的玩儿的。”
春喜吃惊不已,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娃娃亲这种事情!她推了推她老爸,顾爸耸耸肩表示他不反对,她再看看家立,家立淡定的放下报纸,没什么表情的说:“妈,我们回家再说。”
春喜知道他是生气了,他一生气就没表情,然后特别冷静的说话,就像她以前无数次惹他生气,他都是冷着面孔冷着声音让她理他远一点。记忆中大概只有她离家出走投靠他的那次,他真的发火了,往日面瘫的家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火冒三丈,大声喝斥她的家立。
春喜看着家立那面瘫的峻脸,忽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她在心里窃笑,这回总找着机会对付你了吧!
她忽然站起来,无比真诚的对程母说:“程妈妈,我觉得你说的对!其实我挺喜欢家立的,我同意下半年订婚。”
说完,她如愿以偿的看见程家立惊诧的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