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养鸟吗
就是这儿了。
李警官把手里的纸条抬到自己眼前，和前面的路牌对了对。
路牌下的胡同陈旧寂静，似乎没有任何生命在这里安身。
他向胡同里走进不到十米，过了两个门口，停了下来。
看到面前由数十根细长的钢筋交织成的栅栏铁门上面斑驳的碎碎的红锈，李警官皱了皱眉，但依旧伸手右手晃了晃大门。
门发出“咯吱咯吱“的不满。
难不成老人在睡觉？
李警官心里猜测，手上的力度大了些。
正晃着，他听到小院子有门开的声音，接着传来拖拉拉的脚步声。
李警官放下了手，左右拍了拍，手上的红锈像硬化的血雨一样啪啪的往下掉。
脚步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门洞转进一个老人。
李警官扬手随便的敬个礼，道。
“您好，我是警察。“
说着，便从衣袋里拿出在老人面前晃晃，老人伸头准备仔细看看，但他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老人不禁仔细的看着他。
“请问张强是你的儿子吗？“
听到李警官的问话，老人先是一呆，接着慢慢点了点头。
“那好，我想从您这儿了解些事情。能让我进去吗？“
老人向前走了一步，一边更加认真的的观察他，一边伸出手打开铁门。
李警官一边安静的等着，一边细细的看着老人。
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门开后走了进去。
院子里摆放着杂物。
左边的墙边有四五个棕色的花盆，上面沾洒着肮脏的泥土。花盆上面是一根长长的竹架，架子上挂了两件灰蓝色的制服。
院子右边是黑色的木柴，粗细不一，但打理的还算整齐。
穿过院子，掀起一条军绿色的布帘，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暗。
屋内的光线基本上都是从门窗的边角上钻进来的。光线把屋里的家具和人笼罩出一圈毛茸茸的轮廓。
“咳咳！“
好呛的味道！
李警官的身子奇怪的颤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没有暖气吗？有些冷啊。
他心想。
张老头把他领到屋子里，让他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而张老头自己却从一个黑暗的角落拽出一个小马扎，颤巍巍的坐了上去。
李警官想站起来让座，但老人慌乱的摆手拒绝，他又无奈的坐了下去。
张老头屁股还没有捂热乎，又起身走到一个黑呦呦的柜子前，背对着李警官摆弄了一会儿，再转身时，手里多出来一个杯子。
杯子里装着茶。
茶水温温的。
李警官慌忙接过茶，道了声谢。
老人又坐下来，只是脸绷的紧紧的，两手不断搓着。
不是因为冷。
李警官轻声说：“你不用紧张，给我说说你儿子的事好了。“
张老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其实他已经有五年没来看我了，只是一星期前忽然来找我。给我说他出了点事。我以为他来找我要钱……小兔崽子再混帐也是我亲生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也不说，到最后竟然给我留下了不少钱。“
“那后来呢？“李警官问。
张老头搓了搓脸上胡渣，想了想说：“后来他就走了，嗯。对了，还去问了问******情况，嗯。最后就走了。嗯。走的很急。“
老人一脸的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家的麻烦事一样。
看到这些，李警官有些感叹。
他不禁想起来来之前看的那些资料。
张老头一辈子就是挺悲惨的人生，十年前，女儿因为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跳楼自杀了。老伴儿也因此受了打击，得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不出半年，便离家出走失踪了。
至今还没找到。
现在的这个儿子也进了监狱……
真是可怜。李警官心里有些酸苦。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道。
“大爷，您还拜佛吗？“
他想缓解一下更为凝重的气氛。
屋里的檀香味道愈加浓厚。
老人先是一怔，随后用手扇了扇空气，对李警官扯着脸皮笑：“迷信而已。“
空气里的香火味很重，有些辣眼，很呛。
迷信不迷信的吧，至少可以用信仰来给生活里一些慰藉。
心里总要有些寄托才是。
“那您怎么维持生活啊？“李警官问。
这些神明的神通再伟大毕竟也不能解决吃饱穿暖的问题。
老人笑了笑：“政府的补贴喽，还有喂一些鸟儿来卖。“
“鸟儿？“
李警官忽然想起房东太太给他说过那个男人也是喜欢鸟的。
大概是从小家庭气氛的培养吧。
张老头喝了口水，解释说：“老伴子女他们都不在身边，也得有东西陪着不是？“
李警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老人情绪还是很平缓，沉默了一会儿，迟迟的开口。
“呃，不知道……嗯……大兄弟…嗯…警察先生，嗯……我儿子……嗯……他犯了什么事？“
李警官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放在手里。
“嗯..没什么。普通的民事案件而已。“
说着，他又放下了茶杯。
“哦……“老人一副纳闷的表情，想要再问。但李警官却站了起来，老人紧张的哆嗦了一下。也跟着慢慢的站起来。
“那今天我就了解到这里吧。嗯。可能最近还会有人来这里了解情况的。大爷，您可要做好准备。“
老人闷闷的点了点头。
看到李警官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张老头笑了笑，转身进门。
进了门，他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的移动到一个阴暗的小屋内。静静的现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子前。
木桌大部分都陷进了漆黑的阴影中，肉眼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香炉端端正正的摆在上面。
里面还插着多半截小指粗细的檀香。
张老头抖着手在身边抽出一根檀香，伸手拿出火柴反复划了几次，火柴才着出火花。
“嗞“一声，又灭了。
“咳咳！“张老头用力的咳嗽了几下，将火柴熄灭的青烟挥去。
又抽出一根，费力的点燃后，那根檀香窜出一根蓝光，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香味散开。
看来不是真的。
老头儿直接将香插在香炉上。
黑暗的小屋里亮起一个小红点。
“老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理儿……咳咳！这个理儿直到咱闺女走之后我才……我才明白……明白啊！“
老人声音低沉而悲伤，断断续续的没有余音。
“可……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啊……“
老人脸上挂满了浑浊的泪水，眼睛的光彩也一点点变得暗淡。
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而张老头面前的香炉静静地燃烧着一丝细微的光辉，伴着呛人心酸的--
烟雾缭绕。
李警官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恶心的身影。
“小李啊！人民对你的效率很不满意啊。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要不你在下面多努力努力，争取在两天之内将这案子结了！要不然……“
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双手插兜，挺着高高的啤酒肚。带着“鼓励“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然你的外甥就把我的位子给顶了。“李警官在心里接口。
他经过慎重的考虑后决定还是从张老头身上下手。这样才能把那个男人的心理防线打开。
真是的，证据都已经摆在他面前了。还是拒不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他用力的晃了晃门，等着老人来开门。
不一会儿，老人就来了。
老人比上次看来憔悴了许多。满脸的青白色像是被抽光了血液，干瘪的嘴唇有些甚人的紫色。冷硬的目光把整张脸映衬的像张面具一样。
老人瞪了他一眼，闷声问：“你找谁？“
李警官有些无语，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儿。这才过了几天就变了这幅模样。
他只能重新介绍一边。
老人给他开了门。
李警官坐在上次来的位置上，面前依旧放着一杯茶。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去端它。
他怀疑上次在他离开后老人就没将这杯茶收起来！茶杯周围是一层薄薄的尘土。
“你先坐会儿，我去个厕所。“老人没有了上次唯唯诺诺的神情，平淡的吩咐了他一句。
厕所在院子里的西南角。
李警官坐在这里，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大概实在是害怕丢了职位。
“咳咳咳咳咳！“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屋子里的香火味比上次还要浓烈。连他自己都感觉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被熏陶的满是香灰。
实在受不了了。
李警官起身在房子四周转悠，心里却想着一会儿怎么来劝导老人去协助他。
走着走着，他发现房子西面有一个阴暗的小屋。
他好奇的挑起窗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但他依旧看清了屋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桌子上有一个古朴的香炉，香炉里燃烧着一把伧香。
是藏香吗？
李警官感觉这香的味道实在呛的人难受。
香炉后面是一个巨大的佛龛。
不知是时间太长，还是木质就是如此。佛龛黑幽幽的像是涂了一层黑漆。
佛龛拉着厚厚的帘子，掩盖着所有的诡异与神秘。
李警官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心，走过桌子来到桌子的左边，伸手拉开帘子。
“啊！“
他惊呆了。
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吃惊的看着佛龛里面。
佛龛里面盘坐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浑身****，干巴巴的四肢就像一节节干枯的老木。她的小腹像是被削平的黑色石头。两只乳房也像干瘪黑色茄子的垂在胸前。她身体里面所有的水分都被蒸发干净了！
她的脸上全是细细麻麻的条纹。
不知道是皱纹还是皮肤已经被风干后的开裂。
紫黑色的血肉在里面翻出来。
老太太的眼睛，嘴唇都紧紧的闭合着，似乎陷进无尽的麻痹中。
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甚至都看不出她临死前该是什么样的状态。
恐惧？害怕？担忧？怨恨？愤怒？冷漠？麻木？独孤？绝望？……
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就这样死了。
死的一丝不挂。
她整个人就被一片浓厚的青烟笼罩着，将气氛渲染的诡异而安详。
李警官快速拔出手枪，转身向门口跑去。
但他一转身就发现张老头在小屋的门口安静的看着他，手里的菜刀低垂在身体左侧。
菜刀在刃口上流过一道冷光，张老头冲李警官抱歉似的笑笑。
“我已经养了她很多年了……“
接着便是--
面无表情。
“啪！“
李警官抬手一枪打在了张老头的左腿。
张老头身体抖了一下，身子一动，跌了个踉跄。但他仍然向李警官缓慢的走来。
李警官压抑不住内心最真实的恐惧，抬手又是一枪。
“啪！“
这次打在了右腿。
但在李警官吃惊的目光下，张老头依旧平静的走向他。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还能走？！
尽管李警官内心充满了疑惑，但他不能走神。
张老头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缓缓扬起手中的菜刀。
“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三枪把张老头的脑袋打的稀巴烂。
李警官摊在水泥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接着闭上眼睛在地面上休息。
现在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
算了，等回去后辞职吧。
不过辞不了职也要受严重的处分。
他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的睁开眼睛。
“啊--！“
一声惨叫将整片宁静撕破。
“铛！“
张老头把刀扔到地下，伸出手在自己血肉模糊的脸上擦了擦。
似乎意识到手上全是血迹，他又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把手擦干净后，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来。
等到全身赤裸裸，才看到他裸露的上身左侧的心口处有一个黑色的大洞。
张老头伸出手拍了拍胸膛。
一只小鸟把头伸出大洞，在四周认真的看了看。
似乎感觉到周围的情况很安全，小鸟从张老头的心脏处钻了出来，开心的振翅鸣叫了一声。
小鸟飞到李警官的心口上，愉悦的钻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