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无暇的明月,绵延不断的山林,幽蓝色的利光斩破夜空。
屋宇般高大的金色巨牛,竟被两个在他身形对照之下,蝼蚁一般的凡人治住,哀鸣不已声声可怜。
初时黄英抱起都艰难的金链,程风牵在怀中好似无物,轻飘飘犹如风筝线。而链子那端的金牛被他这么一拉,也居然脱身不得,眼睁睁看着黄英飞起的身影,刃光将落挣扎不开。原是眼睛却空空一片的地方,竟落下两行泪水……
程风心中一软脚下荒乱,金牛借此奋力向旁边歪去,眼看要劈进脑袋的斧子,险险擦边而过,切豆腐般将那人腿粗的链子砍了下来。
黄英受力“扑通”扎进水中,金牛瞬间见得了自由,忙感激地向傻掉的程风低头似是行礼。接着对月高哞数声,抖了抖身子踏水而去。跑到湖边奋力跃起,飘至半空几个眨眼就不见了……
“哗啦”声起,黄英再次浮出水面脸色铁青,胸中的怒气随时都要爆发出来,咬牙之声叫人听得真真切切。自知做错事放跑了金牛,程风低头不语不敢看义兄的表情,任凭他发落愧疚不语。
“算了……”
许久不见黄英发飙,却等来对方有些灰心丧气的原谅。程风抬头,月色下的黄英满脸疲惫,看了看他手里还抱着的金链子,并没就此掐死他。
“没有大鱼,小虾也好。”黄英拍了拍程风的肩膀,虽错失金牛好歹还有这条金链子,扛回去也大概此生吃喝不愁了。“咱们先上岸,看这情形,恐怕还有异变,你我当须小心为妙才好……”
两人说话间,湖水翻涌得更凶,话不多叙黄英赶紧拽着程风向岸上游去。原本看他毫不费力的托着金链子,哪知在自己手中竟然力重千斤。
“英哥,我自己来就行,你快些游吧,别叫我拖累了你。”程风心中有愧,看黄英吃劲儿也没多想,只怕二人再陷入什么危险,忙叫自己的义兄先走。
黄英脸上掠过一丝阴狠随即不见,冷了脸说道:“不怕,你我兄弟同甘共苦,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人受险。”
话虽关心,却毫无意味,冷冰冰没有起伏。程风压下心头的异样,眼前情形不容他多想,赶紧离开才是上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条金链子拖上岸来,黄英石头般的脸色才稍有舒缓,目色贪婪地用手摩挲着。
“好弟弟,以后你我的好日子来了!哈哈哈哈——”黄英狂笑出声,面目扭曲不像活人,那样子简直要把那金链子吞到肚子里一样。
“呵呵呵……恭喜哥哥了……”程风干笑着讨好对方,今晚的黄英是他前所未见的,叫人心底发毛。又不敢得罪于他,只好提着心跟在身旁。
就在二人各怀心思之际,一直不平静的湖水又掀起波浪来。小小山间的湖泊,却好像翻涌的海面,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地拍在脚下的土地上。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进了云里,四周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英哥……”
黄英的美梦被程风惊惧叫声打断,不悦地抬头看去。一看不要紧,活活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漏出尿来。
湖泊上空黑雾缭绕,湖水像从井里喷出一样,直射乌云压顶的天空。身下大地震颤,树木歪斜却不见一只飞鸟,山中虽没有活物却可以听到声声虎啸。黄英和程风摸爬着想要起身逃走,无奈地面震动太剧烈,根本站不起来。
“英哥!”程风去拉一边妄想拖着金链子一起走的义兄,这么紧要关头想不到黄英还惦记那些个身外之物!“快走!”
“不!”黄英不死心,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成真,要他现在抛下黄金,不如跟着金子死在一块儿的好。“风弟,你快来帮帮我……”
“你——”程风见他如此舍命护财,气的直跺脚,又不忍心丢他一人在此,只好回去跟他两人使力拖动金子。“咦?”
程风捞起链子,心中惊讶,明明黄英抬都吃力的样子,怎么到他手中还不如一片纸轻薄?不禁惊疑不定地看向黄英,而黄英显然也发现怪异之处,一时间两人一齐惊住不明所以。
就在愣神之际,一声吼叫划破天际。程风和黄英齐叫“不好”,背后阴风阵阵犹如刀割。转过头来不禁吓破苦胆,到退着绊倒在地只会哆嗦。
湖泊只剩一个巨大的坑洞,黑漆漆看不见底,墨样的湖水化成游动的雾气,缠绕在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物体周围。那东西也好像发现有人在看它,雾中裂开两道缝隙,猛然间如眼睛般睁大,血光穿破黑雾直射地上的兄弟二人。
程风心中一窒,悲哀怨恨之情排山倒海般袭来,心脏越鼓越大,恨不得炸破胸膛跳脱出来才解恨。已觉不好却为时晚矣,目光像被那物控制住般,根本移不开视线。伸手去抓黄英,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听见他喉头发出“咯咯咯”的憋气声。
妖物似乎对这两个活人很感兴趣,居然逐渐逼近,越是靠近,程风越是感觉肺里像要爆炸一样。腥臭之气直往鼻子里钻,搅得他头晕脑胀。再缓过神时,那双血光荧荧的巨眼,已经离自己不到十丈远了……
耳闻虎啸之音细细听去,竟是千人低低絮语,以至最后句句为咒骂之字,呼喊救命、嚎啕大哭和惨叫夹杂一起。入脑之后程风眼前开始出现幻象,喷火的岩浆之中挤满黑炭一样的人影,都是半身没入火中,伸出两手对天哀嚎……
完全是地狱之境!
“今天我命休已!”程风悲从心来,恨不得跳入那火狱之中才得解脱,如若不是自己贪心,何必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就在程风满心自责等死的时候,突然金光一闪,从他背后飞出,利剑般直插入妖物之中,瞬间从内炸裂开来,光芒四射耀眼异常。妖物最后只留下不甘和愤怒的嚎叫,卷起黑云一溜烟向西飞去,身影消失殆尽……
突如其来的变化,等程风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甩了甩僵硬许久的胳膊,他赶紧去扶起倒在地上的黄英。
“英哥,你没事吧?!”
黄英似乎被吓掉魂般,经程风几下摇晃才慢慢有了知觉。抬头用几乎不闻的声音问道:“风弟,我还活着吗?”
“还活着,咱俩都还活着!哈哈哈……”经历了这番生死关口,程风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从来没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
“金子……”
黄英醒来第一件事先担心那条金链子,程风好好地心情被他这两个字顿时拉下黄泉,败兴不少。即使不满程风还是听话地向身后看去,谁知那金链子竟变得像腐朽多年,长满锈迹的破铁链般……
见程风无言,黄英暗道糟糕,凭着仅有的力气翻身看去,直看到那连破铁都不如的链子时,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进草丛里……
天色微亮,浓密的树荫下依然如夜模样。一团不大暖暖的篝火,照亮了两张各怀心事的稚嫩面庞。
“英哥,你能跟我说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吗?”正在生火的程风往火堆里添上树枝,透过微光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黄英。
似乎受到极大打击的黄英,一言不发颓坐在树下,对义弟的询问毫无反应。双眼精光尽失,像个死人般没有生气。
“黄英!”程风见他不做反应,也怒上心来。凭着兄弟情深,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黄英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经历生死之后,却依然蒙在鼓里不知所以,免不得言辞尖厉毫不留情。“从今往后你要是还拿我当兄弟,你就给我讲个明白,别到时候弟弟我搭上了这条小命,却是个冤死鬼!”
半晌过后,黄英才有反应,抬起已经遍布泪痕的脸,语气凄惨:“兄弟,哥哥我不是要故意害你,只是都是为咱俩好啊……”
宣泄完毕,黄英才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告诉程风。
原来他不知哪天在什么地方听到有人讲,说祁凉山深处的湖里有金牛出没。听完之后几乎鬼迷心窍一样决定去抓那牛,于是也没想想是否可行,就跑去找平时混在一起的好兄弟程风。
就在黄英开心不已往镇里来时,半路上碰到一个老头,挑着两个筐叫卖斧头。想着要去抓牛,自己没有趁手的家伙,于是上前缠着老头想要借两把斧头使使。老头见他痞气外露,说什么也不肯信他的胡话,只是纠缠不过,黄英又撒泼耍赖,总算要挟老头拿了两把斧子出来。
临走之前那老头还气呼呼的冲他叫到,这斧子只能用一次就不灵了,小少年别关键时不好用因此掉了小命……
那时黄英也没多想,还以为老头只是生气咒他,直到后来脱险时再拿出来一看,那斧刃早已卷成一个筒了。
“你怎么有信心凭我俩的本事,可以治住那只金牛?”程风听到这里,不知是气是笑,因兄弟感情来找他入伙可以理解,为什么黄英胸有成竹般确定自己一定能够拉住那牛呢?
黄英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什么底气,所以,所以来之前我在路边找人卜了一卦……算命的说我要成事必须找个跟我一样无父无母,煞星命格,胸口有胎记的人方可。”
程风听闻此话,情不自禁地挠了挠胸口,这处胎记自生下来就有,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想不到会和异事有所瓜葛……
“大哥,你大概是被人利用了!”程风心底冷笑一声,恐怕他们俩傻小子不是被人,而是被妖魔利用了……